文:劉致昕/圖:FoodWatch
每每遇到食安風暴,人們的結論都會傾向鼓吹「消費者的力量」,而這力量,大部份被認定為用消費來發揮,也就是台灣人所說的「用新台幣讓它下架!」
有趣的是,該下架的,為什麼無法下架呢?為什麼被考驗的是消費者,需要睜大眼、需要去上食育課程,才有辦法(貌似)保護自己的安全,避免吃進不當的食物呢?
一路從企業界、國際NGO到綠色和平,博得最終以Foodwatch來完成他對改變世界的使命。過去十三年來他們以科學研究、調查報導、媒體票選、街頭活動等,推動食物相關法規與執行,從德國走向荷蘭、法國,近來在香港也註冊了辦公室。社企流與他的對談中提到了他心中的「公式」、食物產業的問題、以及他對所有想要改變世界的青年之建議。
以下為對談原文:
社企流(以下簡稱問):食物出了很多的問題,Foodwatch是以什麼樣的角色存在?使命是?
博得(以下簡稱答):在歐洲食物市場的現況,從2002開始,針對健康跟生產資訊的真實,我們有很好的食品法,但在現實中,執行時並沒有真正保護到消費者,政治人物反應很慢,企業的遊說對政策的影響很大,民主赤字讓民意跟政策的差距很大,我們想要扮演一個造勢、宣傳的角色,讓這個差距減小,也讓管制、政策更接近食品市場的現況。
我們已經做了十三年了,在荷蘭、法國都有辦公室,香港也註冊了,我們希望對政策、行政體制上造成改變,現在的法規落實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還是差一截,我們希望能夠讓它真正的發揮效果。
問:成效如你預期嗎?怎麼建立你們的公信力?
答:當然不容易!但有時讓事情比較簡單的是「我們有很多的食安醜聞」。戴奧辛啊,蛋、肉、牛奶、起士啊,在在證明政府的執行力跟效率都不夠好,或者是誤導消費者的資訊竟然是合法的,像是黑森林火腿的標籤其實不夠誠實,那原料豬肉其實可能來自台灣、紐西蘭(笑),只在黑森林煙燻。還有很多例子,都證明對健康、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還不夠好。
問:經驗豐富的你,面對廣大的議題、有限的資源,你如何確保你的戰鬥策略?
答:必須先選定題目,找具急迫性、容易跟大眾溝通的、可能改善的、具象徵性的,然後推出宣傳活動,傳達過程中強調食品市場對消費者保護的不足。接著透過媒體,公開刊登我們的研究,透過網路,與政治人物、與國會議員對話。然後如果在媒體間造成迴響,就會對行政當局造成輿論壓力,如果我們夠幸運的話,就能對法規造成改變,但這絕對不是容易的事,因為食品產業比我們強上太多了。
問:那怎麼辦?
答:該怎麼辦?繼續戰鬥!真的,你需要耐性,改變需要時間。除非你能先取得一或兩個食品廠商願意合作,那你造成改變的時間可能會快一些。
通常對於一個公共議題會先需要一個公開的辯論,我們不可能期待他一夜之間就有改變出現,大食品廠的新作為或者是政治人物的立場變化,但我們一步步的造成改變。
但公司都痛恨高標準的規範,可以的話,誰也不想當第一個(改變的)。
我們必須創造衝突,比較容易產生公共的辯論,你需要衝突。衝突如何產生呢?指名道姓跟讓他感到羞愧(naming and shaming) 。
讓它成為一個大家都想確認的事實,事情才會被看見、看清楚。通常,他們的形象都是很好的,有社會責任啊什麼的,所以要給他們一個reality check。
問:但消費者通常不太喜歡聽到壞消息,只當烏鴉,很不容易。
答:所以我們要告訴消費者他們面臨的真實情況,讓他們知道他們缺少的真實資訊,讓他們知道他們在市場中其實是沒有力量的。也讓他們看到相較之下產業界所擁有的影響力。
有消費者會很支持我們,覺得我們在幫助他們解決問題,有一些則是覺得他們自己判斷即可。
問:在台灣的例子是,媒體、研究單位、政府、產業,沒有人有公信力了,這裏呢?
答:在德國做的調查,你覺得誰為你的食安權益把關最多?食品品牌在最後一名,接下來是政府,NGO是最高的。他們相信我們沒有私人利益,相信委員們沒有隱藏,確保了透明性,他們相信我們的研究是獨立進行的,也相信我們沒有隱藏的意圖。而且我們的財報都是公開的,每一歐元的來源、去向都看得見。
問:你們跟別的NGO有不一樣嗎?
答:我們最成功的,也跟一般人最不一樣的,是我們告訴、證明給眾人看,要改變食品產業的問題,不只能夠仰賴消費者的行為改變,還可以靠政治上的活動。消費者可以用連署支持我們的政治活動,但他們沒辦法改變整體食品市場的環境,因為消費者沒辦法直接改變法規。而那被視為消費者力量的極限。
當我們剛創立的時候,還有一種說法是食安問題是消費者行為造成的。但那就是狗屁(bullshit)!
問:但在義大利人們說「 vote with your fork」?
答:錯,因為我沒辦法知道食物裡面有沒有戴奧辛,我要怎麼投?
便宜不應該就代表品質低啊,貴也不代表好,標籤都沒透明,就不能投,就是狗屁,產業最喜歡這麼說,說一切都是消費者造成的,我很不喜歡這樣。把食物的品質做好,就是公司的責任。 我們就是要讓消費者記得,食物市場,就是一個政治性的東西。
善用食安醜聞,他們就會看見了,看到政府的失效,他們無法預防、無法排除,看到產業的回應,他們會知道業界對產品的失責 。只要大眾輿論有了共識,政治人物都是非常理性的,他們也非常聰明,如果我們跟他們聯絡,他們都說,「好,你先創造群眾壓力,然後我們會起身,跟產業要求,但如果沒有大眾對我們的支持,我們沒辦法有所作為。」
我們不是要打仗不是要贏,但要創造一個氣氛,證明民意都在你後面,於是政治人物就能做些什麼。
要贏很困難,那是政黨的工作,不是我們的工作。如果我們追求的只是要打敗誰,那長期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問:目前社會的反應如何?你們未來會調整定位或策略嗎?
答:我們擁有3萬4千位忠實的贊助會員,60歐元每年,就夠了。我們要一般人都能加入我們。有人想付更多當然好(笑)。個人跟基金會都有。平均四十歲左右,大部份都是對政治有關注的中產階級。
我們還是會繼續走下去,跟別人不一樣,追求食安我們不想只告訴人們應該吃什麼,但我們想要的是改變食品市場。非常專心的做這件事,專心是很重要的。
核稿編輯:金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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