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眾觀點/文:郁子
從寫有「信義門」招牌巷弄拐彎,順著指示走下樓梯;小路深處有一道半敞開的紅色鐵門,幾株黃金葛沿著牆磚,爬上「一碼 IMMA」白底黑字的招牌。上午 10 點的陽光燦爛傾瀉,映著自動澆水器灑下的細緻水霧,一彎七色虹彩若隱若現,為老舊的建築添了幾分自然生氣。
一碼歸一碼:從願景激發想像,共創實踐分享回饋
「一碼 IMMA 的取名源自英文 Image、Imagination 的讀音縮寫。」一碼 IMMA 共同創辦人黃芳惠解釋,團隊內部討論時,很常是先有個共識畫面(Image)激發想像(Imagination),彼此想法交織凝鍊,眾人就能一起將想像建構成真。「我們也希望『分享』與『回饋』不是對價關係,而是『一碼歸一碼』的自由表述。」使用空間的人可以用各種形式、在不同時間回饋分享,「甚至不用回饋也沒關係,有餘裕時願意分享,這樣都很好。」黃芳惠說。
別人不要的家具、盆栽、故障電器、零件木料,在一碼村會被分門別類妥善收藏,透過空間改造、舊物回收整理等行動,尋回新的價值與模樣。比如手作飾品纏繞的紅色線圈,來自故障電腦的零件;可愛的多肉紙盆栽,是用尿布再生紙創作而成;倉儲區的空牛奶瓶,是書屋花甲團隊的方荷生里長發送物資時所剩,正好用來盛裝手作家事皂的肥皂液。從手作共創新的分享回饋,舊物生命流轉的痕跡,在一碼村中俯拾即是。
「這地方早期是國軍福利合作社,到現在也有 50 多年歷史了。」一碼 IMMA 共同創辦人吳婷婷指出,400 多坪的老舊空間,要一次修理翻新幾乎不可能,不如想想如何與它和平共處。她指著腳邊安上輪子、宛如小森林般茂密的植物箱,「像這個戰車,除了能自由推動,也剛好解決這邊天花板的漏水問題。」既然不期而遇,那便隨遇而安;一碼村沒有固定的模樣,所有空間擺設都是隨時可以變動的,「我們很常是在重新安置的過程中,找到人、物、空間可以共好的狀態。」。
從南機拌飯到一碼村,一起把社會行動走得更遠
一碼村的前世今生,得回溯到從前的「南機拌飯」。2015 年,一群長期從事社區營造的工作者,因緣際會下發現南機場二期整建住宅有塊閒置的地下空間,一夥人便跟房東租了 60 幾坪空間進駐,並將場地取名為「南機拌飯」。南機拌飯不賣飯,他們注重的是「拌」──透過共煮共餐、送餐關懷、共享資源等社會行動,將附近居民拌在一起,促成更多社區間的交流互動在此發生。
一碼 IMMA 共同創辦人吳婷婷和黃芳惠,分別來自「原典創思」、「粉紅豹文化」團隊,兩人過往都有社造培力、空間營運的相關經驗。當時,兩個團隊是南機拌飯團隊的輔導員,從駐點計畫申請、空間前期建置、乃至大型活動量能支援,一路協力催化「南機拌飯」成立,也陪伴年輕夥伴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創新社會行動。
「第一、二代的夥伴,對於整個行政資源的引入方式,是相對熟悉的。但成長過程中,他們也逐漸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可能就會轉職或出國學習。」黃芳惠指出,這樣的斷層對於第三代剛畢業的夥伴而言,其實是非常大的壓力。「他們對工作與生存已經很焦慮,又要想辦法創造資源、維持整個空間的營運,小心別把前人累積的資金燒光⋯⋯」眼看年輕夥伴來來去去,組織成員幾代更迭,兩人開始思考──是不是能邀更多人一起,專門經營空間維管?
她們於是鎖定了南機拌飯隔壁、那間外表老舊的廢棄合作社,以空間再生為楔,展開一碼村的故事篇章。「南機拌飯比較像是萬華區同世代青年間的鏈結羈絆,一碼村的共伴則是跨世代、跨議題、跨領域的。」黃芳惠分析,「像我們有一定年資,對於空間營運相對更有經驗。如果能集不同專業共同加持,顧家的工作就交給我們;年輕人多進多出、或者想把行動拉到更遠的地方,空間也能持續穩定地經營。」。
以空間起承,轉動人與物的再生循環
面對外在世界的快速變動,從老屋再生的一碼村,兀自在萬華南機場一隅,長成一種不急不緩的自在從容。仔細觀察這裡的活動,舉凡家電維修、植物藝術創作、舊衣回收整理、手作肥皂,大多都與「手作」有關。
「我們沒有要大家做出多美的作品。物的再生是一種媒介,讓大家能靜下心與自己相處。」黃芳惠分析,人與人之間的對話是二元對立的,你來我往快速拋接,一旦漏球對話就會尷尬卡頓。「但『物』是沉默包容的,你可以重複練習、把它調整成腦中想像的模樣;也可以鬆散地不多加修飾,保留它原來的特色。」。
手作是一種與自我對話、修復、探索潛能的過程──人會慢慢意識到自己的障礙困境、理想期望;可能從行動實踐中獲得療癒成就,或者在嘗試過程中,重新定義「好」的標準。2020 年來到大水溝二手屋工作的鄭崴,平時除了打理店務,也陪伴來此工作的社區單親媽媽回收整理舊物。「來到這裡的每個媽媽都有自己的課題。有些是兒女、有些是婚姻,我們不能也不是要幫忙解決問題,而是陪伴大家去經歷當下的事情。」。
鄭崴表示,日常生活的困境,容易使人的精神變得耗弱麻木,無暇注意內在狀態。「是什麼讓我這麼痛苦?為什麼事情一直無法解決?當我們把注意力放回內在,才能有所覺察,從而產生選擇、改變現況。」透過交流引發生命共鳴,將生活脈絡與內在思緒梳理清楚;即便最終的選擇是不改變,至少知道所有的情緒其來有自,眼前的困境或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對自己的重新定義,才是生命最美的創意。」黃芳惠的這句話,或許能成為一碼村的最好註解。物的再生,為人帶來新的可能;人的再生,為物帶來新的生命——作為承接再生的場域,一碼村擁有能包容多元差異的溫柔彈性,比起來到這裡的每個人,更先一步接納他們自身的衝突混亂,安靜伴其找回自在與自信。
串聯社福組織協力,撐住社會也需要被社會支撐
2021 年因應空間營運資金需求,一碼村發起《地下異托邦──再生集資計畫》。「地下異托邦」這幾字,不熟一碼村的人或許會有些困惑;但長期旅居國外的創新志工黃燕玲,就曾以土耳其的凱馬克利地下城作比喻。「當時基督教徒是因為宗教迫害躲到地底,一碼村也給我一種類似的聯想。它像城市中的綠洲,允許各種背景的人、用不同方式自在生活,彼此互動互助、平等相待。」黃燕玲說。
集眾人之力,想像的願景一次次凝實──目前為止,一碼村已與 20 組以上的在地 NGO、社群夥伴合作;陪伴人們修復自我的同時,也開發出 80 多種物料再生循環的可能,並提供超過 6 千小時的工作機會。然而,400 多坪的老舊空間經營不易,為支持共創再生的社會行動,營運收入扣除各項成本,一碼村每月仍有 15 萬元的資金缺口,需要更多社會大眾集資支持。
群眾集資作入口,歡迎前來一碼村感受新生
「坦白說,集資過程中我們一直在矛盾中左右拉扯。」黃芳惠解釋,她們希望分享與回饋是不受限制、不必等價兌換的「一碼歸一碼」;但贊助回饋的方案設定,更像是誰捐了多少錢,就可以獲得多少回饋品。為此,團隊在集資頁面附上志工表單,號召大家以不同形式加入一碼村,也刻意將每個方案的贊助金額調低;除了「漂泊桌使用權」、「療癒時光再生行動」等回饋項目,所有方案還都包含一張「一碼村民證」。
「單純透過影像或文字,其實很難理解一碼村在做什麼。」吳婷婷說,一碼村並不是想要一個很昂貴的關係;所有的回饋選項其實都是一種邀請──來一碼村看看、跟大家玩在一起吧!「很感謝那些願意提前相信、支持集資的贊助者。我們誠摯邀請大家成為一碼村民,也期待集資之後,能與更多人寫下一碼歸一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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