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創新 X 社會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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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坊」是推廣國內外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的資訊交流平台。期待以我們所在的土地、記憶、文史作為底蘊,連結至當代的社會脈絡,與在地居民一起發現議題,尋求解決方案,一同挽起袖子共學、共作、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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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篇)
  • 日本小濱的這群人,用設計力讓溫泉小鎮變為生態村

    日本小濱的這群人,用設計力讓溫泉小鎮變為生態村

    新作坊/文:郭怡棻
    與前美國總統歐巴馬發音相同的小濱(おばま,讀作Obama)町,位於長崎縣東部島原半島上的雲仙市,人口約有 7 千多人。臨海的主幹道上溫泉旅館林立,此地湯泉以 105℃ 高溫著稱,街道上氤氳處處,行在其中彷彿騰雲駕霧。而與長崎市區或機場距離一小時餘的車程,讓小濱保有獨立而不過於喧鬧的生活步調,但同時也要面對人口流失、空屋增加等區域問題。
    從溫泉街往東,與主幹道平行的舊街道是小濱居民的主要生活圈,在商店街後方,神社、學校、住宅沿山而建。這處坡道狹小導致車輛難行、空屋率高的刈水地區,因為設計師城谷耕生的歸鄉,開始帶動新生代年輕人陸續移住,引進了新想法、新店鋪、新生活型態,並與在地居民一起交流和行動,令沉靜的老溫泉鄉開始有了新風貌。

    返鄉耕耘的設計師

    在小濱出生成長的城谷耕生,年輕時曾到東京的設計專門學校求學,1991 年赴義大利闖蕩,期間任職於米蘭的設計事務所。在時尚之都和頂尖設計師共事,他深受當地重視地域傳統文化,並結合工藝進行當代設計的氛圍所薰陶,後來也將「以合作取代競爭來創造社會」的設計理念帶回故鄉,2002 年於小濱成立「Studio Shirotani」(城谷工作室)。
    城谷歸國後,工作重心主要在九州傳統工藝與當代設計的結合,並與大學師生合作,在調查傳統工藝職人與技法的過程中,發展出新的工藝產品。例如與九州大學藝術工學研究院池田美奈子副教授研究室合作的小石原燒「Coccio」計畫,或是與別府竹細工的年輕職人一起創設的共學團體工坊「BAICA」等。

    溫泉鄉發展生態村的契機

    2010 年,長崎大學環境科學部與小濱町合作,發展運用溫泉地熱來發電的研究開發案。由於需要透過不同形式向居民溝通以取得在地的理解與同意,城谷耕生受邀參與計畫,因而開啟他的「刈水Eco Village構想」。
    2012 年夏天,城谷募集大約 10 名設計、建築、環境相關系所學生參與工作坊,以再生能源議題的交流為契機,對刈水地區進行資源盤點、家戶生活與需求調查。其中特別針對在地景觀、設施、菜園深入訪查,再將結果與提案集結成說明摺頁,並辦理發表會向居民分享。當時,刈水地區人口約有 50 人,36 間的民宅中就有 14 棟為空屋;學生的提案包括在坡道間設立夜間地面 LED 照明系統、將空房子改裝成食堂、畫廊、工作室等。
    這些在發表會上大獲好評的提案並非空想,城谷耕生與其工作室伙伴事後在沒有補助金支援的情況下,利用平日午休與假日揮汗勞動,將其中一棟原本是木匠工頭住宅的空屋改造整修,80 年的老宅化身為「刈水庵」,一樓是 Studio Shirotani 設計的器物及國內外工藝品展售空間,二樓則為供應飲料與輕食的喫茶店。店內陳設著原先由溫泉旅館使用、帶點歲月刻痕的原木桌,皮面座椅則來自銀行淘汰的舊家具。老房子的活化與室內布置,都呼應著再生能源的生態循環理念。
    城谷的在地行動,不僅讓刈水庵成為小濱的知名景點,也藉由舉辦展覽、市集與音樂活動,將在地資訊與魅力傳遞給居民和遊客,更帶動了志同道合者移居刈水,2017 年時就有 7 棟空屋成為移住者的住家或工作室。

    那些薪盡火傳的年輕人們

    遺憾的是,城谷耕生於 2020 年底因病遽然離世。然而因他聚集的青年朋友們並未散去,在他燃火點明的地方實踐之道上繼續闢路前行。這些薪盡火傳的後繼者們,陸續於小濱創業拓點,在日復一日的工作與生活中彼此往來連結(更精準地說,是經常在小濱海邊一起吃魚喝酒聊天,好點子與新合作都因此迸發),再共同把有趣的構想帶進地方試行,也熱情地向外界引薦居住在小濱的樂趣。

    讓設計融入在地景色──古庄悠泰

    曾經是刈水庵初代店長的古庄悠泰,目前在小濱公車站後方的路口開設「景色設計室」(景色デザイン 室)。這間位居道路要衝的白色建築,原本是商店街協會的事務所,在古庄承租後二樓作為工作室,一樓則是在週末與例假日開放的「景色喫茶室」,供往來居民、外來賓客喝咖啡、用餐及交換情報,社區的情感與經濟連結往往就是從這個小地方開始的。
    古庄先生是九州大學池田美奈子老師的學生,就學時參加前述工作坊而受到城谷耕生的感召,畢業時捨棄了要在企業設計部門工作的志向,轉而移居小濱。2016 年從師匠城谷先生的事務所 Studio Shirotani 畢業後獨立創業,開始為小濱的商店、溫泉旅館、神社、企業或個人進行名片、LOGO、文宣、提袋等平面設計。
    「在地方做設計的一個特點是,業主與設計師不只是單純的委託關係,彼此的相處更像是朋友;因此我也經常會跟客戶進行『人生相談』,分享彼此對於人生的看法。」古庄先生在介紹自己的工作時如此說道。這也令他的設計工作更貼近地方與人的需求,於不知不覺中融入成為在地景色的一部分。
    移居此地已 10 年的古庄先生,對於小濱熟門熟路,除了預先安排的分享行程之外,他還一早出現在旅館大廳,特地帶領我們到當地人才知道的鮮魚店採買,為中午以溫泉蒸氣烹煮在地食材的 DIY 午餐加菜。沿途他細細介紹與居民生活相關的澡堂、神社、在地企業⋯⋯,不時穿插個人經驗和評論於其中,我們猶如跟著一位老朋友走進他的日常裡。
    而後,大伙兒爬坡步入刈水地區,拜訪城谷耕生與青年朋友們一起描繪和行動的 Eco Village。步行其間,令人深刻感受到細狹陡峻的坡道如何不利於高齡者行走,抬起頭卻又被家家戶戶庭院中栽植的各色蔬果花卉給吸引,更不用說那隱藏在曲折路徑中的刈水庵與職人工坊,彷彿轉個彎都能遇見故事。(同場加映:媽!我把文化變有趣了——眷村第四代發揮創意,讓傳統在現代延續

    用雙手將在地素材轉化成生活空間的設計──山崎超崇

    當天受古庄先生邀請來分享的兩位在地伙伴,其中一位是山崎超崇,他目前在刈水的居所就是由空屋改造。熊本縣出身的山崎先生,在福岡設計專門學校畢業後師從城谷耕生,多次造訪小濱後,為這裡山海環抱的自然景色,還有居民隨手整理坡道環境、運用永續的自然素材編製工具、親切交換自家栽種蔬果等微小卻又蘊含人情的生活細節所觸動,進而移居此地,並在 Studio Shirotani 任職。2019 年他獨立出來開設「目白工作」,承接店鋪、住宅的空間與家具設計工作,移居小濱的創業者經常會找他協助設計店面。
    「這裡還留存著人們用世代累積的智慧,以及自己雙手製作工具的生活文化。我就是從老婆婆身上學到用雙手將當地採集到的東西製成工具,再傳遞給其他人的方式,繼續在小濱進行設計相關工作。」
    山崎先生在設計工作之外,仍延續著刈水居民的家庭菜園傳統,在自宅庭園種植蔬果,同時也積極參與地方事務。除了著手復興當地以溫泉熱力進行海水乾燥製鹽的傳統產業活動,他也希望有機會能與居民進一步討論空屋與高齡者居住的議題,一起來整理刈水的空屋群,將靠近平地的空屋提供社區行動不便的銀髮長輩居住,而山坡上需要腳力步行的房子,則供給本地或外地移居而來的青壯年運用。

    與居民一起描繪小濱的未來──山東晃大

    另一位受邀而來的是研究地熱發電與海上風力發電的學者山東晃大。他在 2012 年小濱推動地熱發電時因緣際會留在當地,協助這項計畫蒐集社區意見、促進居民認識再生能源議題,並和從全國各地來訪的研究者或民意代表等交流意見。山東先生也因此獲得京都大學經濟學研究科博士班的入學資格,最後以「自然能源與地域經濟」相關研究取得博士學位。
    關心居民共識與地方發展的山東先生,在 2019 年時與古庄、山崎等有志之力推動「Obama ST. 2030」(小濱 STREET 2030)方案,邀請居民以小團體對談的形式,交換對小濱溫泉未來發展的想像藍圖。這是因為過往經驗顯示大的集會場合往往讓居民不願或怯於發言,藉由少數人(最多 6 人)的交流形式才能深度交換意見,並提出後續以居民為主體的地方活化方案。
    這項行動的經過最後以展覽方式呈現,住民的提案也陸續實踐,並於同年(2019)成立「一般社團法人 OBAMA ST.」持續推動。該組織也曾對小濱的特色人物及移居者進行訪談,架設「OBAMA MEETUP GUIDE」,提供外界以更多元的方式與小濱的人們相遇。

    堅持「有機」與「保種」的 Taneto

    當日,古庄先生還特別帶領我們到鄰近千千石町的一間農產直賣所「Taneto」(タネト)拜訪。這間主打產品為有機的在地原生種蔬菜,兼營麵包、二手書、雜貨的賣店,是由雲仙市委託從東京移居此地的奥津爾、奧津典子夫婦所經營。異於其他地方政府經營的農產直賣所,Taneto 販售的蔬果全為有機種植,由車程約 20 分鐘內的在地農友從產地新鮮直送。
    堅持販售有機蔬菜實屬不易,還要求在地原生品種更不簡單。和種苗公司育種且大量種植的蔬菜相比,原生種作物生長時期短、外表規格不均,加上需要農夫每年選取優良植株來保留種子,導致成本提高,對於追求效率的一般超市或賣場來說,較難快速整理販售及維持長期合作。不過,這些由在地風土孕育出來的原生種蔬菜,風味強烈、營養價值高,對於環境永續和生物多樣性深具貢獻。
    當初,在東京經營料理教室的奧津夫婦,就是被當地一位堅持種植百來種在地蔬菜的農夫岩崎政利所感召,而在 2013 年全家移居雲仙,持續透過料理教學、發表文章來傳達食農與保種的理念,並於 2019 年開設 Taneto。至今,店內仍供應多款市面少見的原生種蔬果與乾貨,產品多採無塑包裝,以手寫方式清楚標示生產者資訊與蔬果品種,吸引了許多重視食安與食材的民眾及廚師前來採買;甚至還有在東京等地開設人氣餐廳的主廚,為了 Taneto 及雲仙盛產的海鮮而移居到長崎來開業。(同場加映:在台灣推行有機為何如此困難?從研究看農民轉型 3 大困境

    一起築夢的耕生之人

    「一個人做夢,也許只是夢;一群人一起做夢,就是真實。」在小濱的所見所聞反映出有魅力的人與店家就像磁鐵一樣,吸引志同道合的人群聚集,一起發想,共同築夢。
    不論是返鄉的城谷 耕生或是移居而來的奧津夫婦,他們將自己的專業、興趣、關懷與在地風土及課題相互結合,於日常中挖掘被埋沒的自然和社會資源,在生活裡探測地方的實際需求和未來發展願景,再運用自身設計、料理、販售等專業服務,將地方的「魅力」和「議題」向內部居民及外來訪客傳遞,讓更多人有機會認識、體驗,甚至一同加入參與。
    受召喚前來的新移住者,也能在生活與工作上感受到被支持。例如古庄悠泰與山崎超崇先於 Studio Shirotani 任職,熟悉小濱且站穩腳步後再獨立創業,平時也有理念近似的伙伴或社群相互支援,而能扎根安居。於是,由前行者所點燃的地方活力,在這群耕耘生活之人柔緩地加溫添熱下,慢慢擴散,循環不已。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在小濱的這些人:循環於溫泉小鎮的設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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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本別府如何用藝術之力,為地方課題培植厚實根基?

    日本別府如何用藝術之力,為地方課題培植厚實根基?

    新作坊/文:郭怡棻
    「看山來富士、觀海至瀨戶內、泡溫泉就到別府。」 日本大分縣的別府車站前有座雙手高舉,彷彿從天而降的人物雕像,雕像基座上鐫刻著這句話。別府的溫泉湧泉數與湧出量都是日本第一,而這位將別府溫泉與富士山相比擬,為當地溫泉業打出名號的人物,就是有著「別府觀光之父」稱號的油屋熊八(1863 - 1935)。
    出身愛媛縣的他,曾在米穀期貨市場中一夕致富卻又散盡千金,而後渡海到美國遊歷 3 年,46 歲時才移居別府經營旅館。為了推廣別府觀光,滿腦創新點子的熊八曾在富士山上立碑刻上本文開頭的標語,也催生別府與大阪的定期觀光輪船,甚至策劃搭輕航機遊覽別府之旅,還在自家運輸公司首創觀光巴士女導遊,以柔性力量帶領遊客認識別府。
    這樣一位把別府溫泉推向全日本,在此可謂家喻戶曉的人物,他位於車站前的巨型雕像在 2017 年竟然被包在一棟建築物裡,成為一間快閃溫泉旅館客房的風景,幸運入住的旅客還可以跟熊八雕像並肩欣賞站前景色。原來這是裝置藝術家西野達受別府現代藝術祭「in BEPPU」之邀,在別府市區所創作的作品之一。

    形形色色創意混浴在別府

    2009 年開始舉行的別府現代藝術祭,最早是以「混浴溫泉世界」為名的 3 年展,廣邀國內外藝術家到別府進行創作,讓形形色色的創意能匯入交融,共浴在這個開放的溫泉城市。2009、2012、2015 年舉行的 3 次藝術祭,共累積了 27 萬的入場人數,其中 65% 遊客是來自大分縣外,所累積的觀光消費額約 9 億 5 千萬日圓,藝術為地方帶來的影響實不容小覷。
    而在振興觀光產業、提高在地經濟收益之外,藝術還能為地方創造什麼樣的可能性呢?藝術祭幕後推手、NPO 法人 BEPPU PROJECT 前代表山出淳也,在別府一間近百年歷史的溫泉旅館裡,和我們分享過去 10 多年來他以藝術為核心的地域營造經驗。從中恰可以看到藝術蘊含的「創造力資本」,為地方燃起情報發送、刺激擾動、社群連結、人口流入和價值創新等改善公共生活的薪火。

    為別府點燃改變之火的 BEPPU PROJECT

    身兼藝術家與藝術策展人身分的山出淳也,在 2005 年所發起的 BEPPU PROJECT,於隔年法人化,2021 年已有 24 名專任職員,當年營業額達 5.6 億日圓,是頗具規模的藝術與地方營造組織。
    山出淳也指出,組織草創之初所面對的地方課題,是當時造訪別府市的遊客多以團體客、男性、高齡者為主,與嬰兒潮世代逐漸老化後,日本國內旅遊以年輕女性,採個人或三五朋友散客出遊的趨勢發展正好相反。為了爭取這群新的旅遊消費客源,以藝術作為媒介,希望能活用藝術帶來的感官驚喜與挖掘在地感性動人魅力的 BEPPU PROJECT 就此誕生。
    經過 10 餘年的發展,BEPPU PROJECT 主要有 6 個工作面向:
    1. 將文化藝術帶進學校與社區
    2. 打造藝術家移住或定居別府的支持環境
    3. 把藝術帶入服務身心障礙者或高齡者的社福機構,發揮藝術治療的功效
    4. 經營因應新觀光需求的旅遊資訊傳播事業
    5. 在地產品的挖掘、品牌化及販售流通
    6. 媒合創意人才與企業需求的在地產業振興事業

    開放市民與藝術家自由創作的藝術季

    將文化藝術帶進學校與社區部分,從 2010 年開始每年舉辦的「Beppu Art Month」(ベップ.アート.マンス),會在別府的不同空間,如學校、商店街、私人住宅、寺廟大殿舉辦各種文化藝術活動,像是社區媽媽跳草裙舞、留學生策劃自己國家文化的展覽、地方飲食文化的體驗活動、戶外的學生時裝秀⋯⋯。這項活動的參與者不只專屬別府市民,也開放縣外或海外的朋友一起提案加入。
    前文提到的「混浴溫泉世界」3 年展,則從 2016 開始轉型為「in BEPPU」個展。有別於廣邀藝術家駐地創作,in BEPPU 是將每年有限的預算與行政溝通資源提供給一位藝術家,邀請其進駐別府,在不同的公共空間中打造藝術品。如此將資源集中挹注給個人創作者的創新方式,讓藝術家有餘裕創造更大型、更讓眾人驚豔,也可能孵育出其創作生涯中極具代表性的作品。這些作品也將成為吸引國內外遊客造訪別府的理由。

    打造藝術家移居空間

    吸引藝術家短期移住別府創作,進而長期定居在當地,為市民生活和在地企業經營帶來新的活水,亦是 BEPPU PROJECT 的工作重點。然而,要移居至人生地不熟的異地時,首要問題就是落腳的空間。
    BEPPU PROJECT 因此在 2010 年展開了「清島公寓」的營運事業,提供外地進駐的藝術家每人兩間房間,作為日常居住與藝術創作空間,每月含水電、網路的房租是 1 萬日圓。帶領我們走訪別府街區各個藝術創作景點的畫家勝正光,2009 年初到時就是入住於清島公寓,而後定居在別府持續創作,並投入社區的公共事務。目前如勝正光一樣定居當地的外來藝術家約有 120 名,佔別府市人口 0.1%。

    藝術的解決問題能力

    藝術的感性、直覺性、創造性、療癒性,能作為藝術治療的一環,也能透過社群媒體將在地魅力傳達給外界,還能與在地產業共同面對轉型困境。BEPPU PROJECT 受大分縣委託,在 2016 - 2020 年間執行「CREATIVE PLATFORM OITA」,透過課程開設、問題診斷、資源媒合、對策提供、觀念創新等方式,陪伴在地中小企業解決當前因社會環境轉變,所遇到的品牌轉型、店鋪改裝、商品開發、人才難尋等經營問題。而未來受惠於此的企業,也有可能會再次將資源投注於藝術發展及地方公益上。
    BEPPU PROJECT 也推動「大分製造」(Oita Made)的在地物產品牌化工作,集結大分縣生產的各種農產品、工藝品等地方好物,並藉由開設店鋪、網站販售等方式推廣及販售。這項事業目前已獨立出來,以公司的方式經營。
    經過 BEPPU PROJECT 這 10 多年來的努力,別府的都市品牌力從 2008 年的全國第 34 位提升到 2016 年的第 10 位。2020 年由 CNN 所作的「Travel’s 20 best places to visit」評比,別府市亦是被推薦的地點之一。而過往以中高年男性團體客為主的客層也轉變成年輕女性為主(約 58%),其中個人遊客約 70%,甚至有些遊客也變成粉絲,成為別府的關係人口。
    此外,Beppu Art Month 的提案者與參與者在過去 10 年間,約有 6 千名以上的市民或縣外人士參與,再加上藝術家、設計師的進駐,都為當地的企業、居民注入新的活力。

    「人才」聚集才是關鍵!

    2022 年 3 月甫卸下 BEPPU PROJECT 代表職務另創 Yamaide Art Office 株式會社的山出淳也,對於地方創生著眼的「人口」議題有特殊見解。他說日本各地都希望能增加更多的移住者,不過有地方的人口增加,勢必就有一個地方的人口減少,這並非是解決問題的終極辦法。他認為與其關切移住者的人數,倒不如關注地方上是否能聚集創造性的人才。
    他進一步指出,20 世紀的都市發展模型是先有「產業」,吸引「人」到當地就業,而產生了提供人們消費、娛樂等服務的「場所」。若是該項產業沒落或遇到意外,當地可能會遭遇衰頹的危機。而以文化藝術為核心所創造的都市卻反其道而行。一開始要先營造這個「場所」,以無國界的藝術語言傳達此地魅力,吸引更多具有創造力與訊息傳播力的「人才」到此,才能讓這個地方變得更有趣。而這些創造性的人才為在地帶來的化學反應,也會引發新的「產業」誕生及新人才的聚集,共同創造新時代所需的新價值與新服務。
    就像前述 BEPPU PROJECT 的 6 大工作面向,可能在公部門是隸屬不同主管機關,例如將文化藝術帶進學校與社區是文部科學省的業務、鼓勵藝術家移住是總務省的政策、與地方農特產相關的是農林水產省。不過這些與地方發展相關的物事並非各自垂直運行,而是能在生活中透過藝術的創造力彼此橫向連結、相互支持,共同形塑一個富含包容力與吸引力的別府。

    刺激地方價值更新的藝術力

    正因為具有創造力和發想力的人才是地方的重要資本,面對天災人禍頻起的後疫情時代,打造一個留有餘白能讓人自由發想,同時不害怕失敗的風土環境,是維繫創造力人才的重要手段。
    山出淳也舉藝術家西野達另一件作品來說明,當初藝術家想把高聳在大樓上的地標別府塔改裝成地藏王菩薩像,這樣的想法剛提出來時嚇壞一堆人,但對於藝術家來說,他眼中的別府塔是具有獨特人格的,而 BEPPU PROJECT 也不以為異,全力協助對外溝通。作品完成後,不僅博得外界好評,並讓市民以嶄新眼光重新看待早已習慣的日常風景。
    山出淳也說:「藝術家的價值不只是創造作品而已,而是能把既有的價值進行更新,賦予外界新的刺激。藝術家的進駐或移住,也能對於地方上的居民、組織、企業、地方政府,帶來新的刺激,這正是他們的價值之一。」
    在公部門的委託下,他策劃了「1 千 2 百人移住別府之 10 年計畫」,希望在 3 年內招募 60 位藝術家移住到別府市的特定區域,藉由藝術家與其家人的生活需求會為街區帶來新刺激,像是設立更具創新教學型態的幼稚園、藝術家與店家共創的新網站等,並期待這些新服務設施產生後,將能吸引另一批想要移居的新住民,10 年之後能為別府帶來 1 千 2 百名的移住人口。
    山出淳也著眼於「藝術」和「人才」的地方實踐行動,讓藝術與文化展演活動不會只是曇花一現,而能真正根植於地方,成為持續解決地方課題的厚實力量。尤其創造性人才匯聚後為地方帶來的新刺激和新活力,更能豐富在地生活、促進地域經濟。恰如百年前油屋熊八移居別府,以他湧泉般的想像力和沸騰的行動力,將這個有著汩汩冒泡地獄溫泉的城市,一舉推向世人面前,至今氤氳不息。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為地方帶來「創造力資本」的BEPPU 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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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用線串起大街小巷,走訪台中舊城區的手作天堂

    用線串起大街小巷,走訪台中舊城區的手作天堂


    新作坊/文:廖瑞君(東海大學社會實踐暨都市創生中心專任助理)
    一開始會關注台中中區手作材料店的議題,是因為我一直有在經營「刺繡太太」的粉專,對於手作材料具有一定的敏銳度。加上從小居住在台中,記憶中有許多片段和中區的變化相連結:自小媽媽會帶我到中區買衣服、買布料、買手作材料;父母開車載我經過三民路時,會提起這是台中的婚紗街;爸爸若要訂製西裝,第一個想起的也總是中區的老字號店家。
    台中中區有豐富的古蹟與歷史人文氣息,舊城區也有許多與縫紉與手作相關的店家。初步統計中區的布莊、服飾材料、飾品五金材料、各式線材材料、綜合型手工藝材料、乾燥花材料、麻繩包裝材料店鋪將近 20 家左右,消費者只需以步行的方式,就能在中區買齊所需要的手作材料,堪稱是手作愛好者的天堂。
    因此,東海大學蘇睿弼老師與我討論後,認為以「手作」作為媒介,能夠吸引不同年齡層、不同身分別、不同社群、不同性別、不同店家參與,進而開展出各種軸線的對話。於是規劃採訪這些店家與手作職人,撰寫成文字報導或是拍攝成影片,將這些未來可能會消失的店家與職人故事記錄下來;另外也藉由舉辦相關活動,慢慢串聯手作店家,在協作過程中培養店家之間的默契,也透過資源整合強化彼此間的連結與團結,期待能共創手作產業的復興。

    行動規劃的層次介紹

    台中中區因鄰近火車站,加上街區歷史發展所致,使得本區域聚集了高密度的手作材料店家。例如繼光街一帶在日治時代的舊名為「榮町」,街道上充斥著布店、染坊、飲食店、錶店、雜貨店等,從戰前到戰後繁榮一時;鄰近的中山路上則是各種成衣店、訂製服飾店林立,三民路上有著多家婚紗禮服店,形成了「婚紗街」。產業的群聚效應將有採購需求的商家和民眾吸引至此,也帶動了手作材料業的蓬勃發展。
    然而,隨著商圈轉移、人們對訂製服飾的需求減少、快時尚的出現,都導致手作材料行逐漸遞減及沒落。東海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團隊為了支持這些手作材料行,分別設計了 5 個層次的行動,期待有效的串聯店家,整合中區手作社群網絡,而有機會導入更多陌生客群,邁向共融共好的目標。
    由於執行時間及主客觀原因限制,目前行動方案只進展到層次二的階段,但以下仍完整列出原本規劃的 5 個行動層次,讓觀者能充分了解每個層次之間的關聯性,以及原本預期達到的目標。
    層次一:深入調查了解台中中區聚落的手作商家現狀與資源,撰寫或錄製相關店家介紹,建立完整資料庫。
    層次二:串連內外部資源,鼓勵店家相互合作建立聯盟,凝聚堅實的內部網絡;並拉入人群,透過手作店家導覽、相關工作坊認識店家與學習,提供異溫層之對話可能性。
    層次三 :延續前者,舉辦展覽與市集以吸引更多群眾,進一步拓展未來創立台中中區手作聯盟之影響力。
    層次四 :在台中中區建立一個台中中區手作創生聯盟,提供手作職人們資源與情感交流的空間,並培力商家自主舉辦活動經營手作社群;以及促進各種年齡層、不同身分別、不同社群、不同性別、不同店家、不同國籍交流與增能。
    層次五 :建立「台中舊城手作資源網」,將台中中區聚落的手作店家資訊與活動數位化進行宣傳,吸引跨區域的人群。
    一開始我們針對各式材料店家進行初步分類,首先挑選出 7 家販售不同特色商品的手工藝材料店:
    德昌手藝生活館,1955 年成立,店址位於台中第二市場。早期因地緣關係,販售的商品以日常用品、小五金,以及縫紉用品用具為主;經過時間的流轉,從傳統的小百貨行轉型成綜合型手工藝材料專賣店。
    台灣喜佳台中生活館,成立於 1993 年,為日本 Brother 家用縫紉機之台灣地區總經銷。並以日本 Brother 萬用縫紉機、進口縫紉週邊產品及縫紉才藝教學等進行三合一服務的店家。
    上巧手創材料館,成立超過 50 個年頭,販售商品大部分以服飾相關材料、日本布類、緞帶、鈕扣、甚至提供開扣眼的服務(使用開扣眼機器幫客人在服飾上製作對應鈕扣的孔洞),另外因為許多手作職人去店家購買商品時,都會留下自己的名片,因此老闆娘偶爾也會協助客人媒合手作職人,很像職業介紹所的概念。
    采虹手創材料館,創立於 2004 年,銷售商品範圍涵蓋施華洛世奇水晶系列、各式壓克力珠、日本珠、彩珠、琉璃珠、緞帶、五金配件、五金飾品,飾品加工素材等,是台中唯一一家以飾品五金為主的材料店。
    十全手工藝材料行,近 10 年來已由第二代接手經營,主要以十字繡和毛線編織的材料為主,若在店內購買材料,就會贈送免費教學的課程。
    通益行,成立於 1947 年,代理日本 Puppy 毛系、Olympus 毛系以及日本可樂牌(Clover)、Tulip 廣島鬱金香編織工具,同時進口德國、英國、義大利、澳洲等各國名牌毛線,1984 年引進 NAC 日本編織文化協會,為目前台灣最完整的編織教學體系,2012 年與日本手芸普及協会合併,改制 Vogue 編織教學系統。
    力誠商號,原名「利成商號」,2012 年因創店老闆過世,因此於同年 10 月重新登記為力誠商號,為一家擁有 60 多年歷史,專賣麻繩、棉繩、塑膠繩、包裝材料的老店(店址雖位於西區,但與中區僅有一條馬路之隔,考量其在手作材料的悠久歷史,因而也列入主要店家)。
    從 2021 年 9 月到 2022 年 5 月間,已透過層次一的行動策略,進行店家訪談報導與錄製宣傳影片,提供民眾線上觀看以了解台中中區的各類型手作材料店家。接著再到層次二 ,透過行動串聯中區的手作材料店家。我們與店家共同合作設計了「手作天堂散策」的導覽與手作體驗活動,讓民眾能從實際的走踏活動中,跟店家及其他參與者一起互動,共同製作手作小物。藉由這些行動一方面增加店家與店家、店家與民眾、民眾與民眾間的對話,另一方面也期待能促進店家們彼此的交流與默契,未來有機會可以持續合作甚至自主共同舉辦活動。

    用手作化解藩籬

    手作課程需要高度的專注力與緊密交流,大部分的教學設計多以 6 到 8 人為一組。在一來一往的學習與嘗試過程中,拉近體驗者與教學者及共同學習者之間的距離,體驗者完成作品時也會獲得成就感,而有助於提升大眾對於手作及材料店家的興趣。
    因此我們與店家一起設計了「手作天堂散策」的導覽與手作體驗活動,活動包含 1 個小時的台中舊城手作材料店家導覽,以及 3 小時的手作體驗。第一個小時帶領參與者走踏舊城區,經由導覽員的引導與介紹,開啟和店家或是與身旁陌生人的互動。深度導覽的目的,一是先讓民眾能化解內心的藩籬,讓彼此之間經過自我介紹後,有進一步的認識;二是提供民眾理解舊城區店家的一扇窗,也為店家帶來更多不一樣的新客源;三則是透過身體力行的走踏,讓民眾能實際感受中區的環境,並將自身的經驗與回憶分享給在場的參與者,互相交流自己所認識的中區多元面貌。
    接下來 3 小時則會走進某一家手作材料行,由當地的手作老師帶領參與者進行一場手作體驗,例如:力誠商號的麻繩編織、喜佳縫紉生活館的縫紉體驗、通益行的毛線編織等。由於在導覽過程中的設計互動中已經讓大家彼此有一定的熟悉度,因此在後續 3 小時的教學裡,參與者及店家較能放開心胸相互對話、討論手作步驟、分享生活經驗。這樣邊動手、動腦與動口的近距離互動,讓來自相異領域,有著不同年齡、性別、身分的手作參與者和店家們,能有機會彼此理解與交流,破除以往因不熟悉而形成的刻板印象。
    參與「手作天堂散策」活動的民眾,大部分以女性為主,其中身分又可以分成單身族、家庭主婦、職業婦女,年紀大致落在 20 歲到 50 歲左右,約有 7 成民眾是因為喜歡手作帶來的成就感,2 成是因為退休想培養不一樣的興趣來豐富生活,一成是想了解東海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在做什麼。而喜歡手作的參與者中又可以細分已經有孩子的女性跟還沒有孩子的女性,有孩子的女性們表示在生完小孩後,開始探索自己除了母親身分外,還能有什麼不一樣的可能性,然而能夠邊育兒邊兼顧的興趣或專長少之又少,因而開始接觸手作,即便最終可能無法成為真正職業,但卻能從中找回屬於自己的空間、時間與成就感,也因此便一頭栽進手作的世界中。
    另外,這些來參與的女性不論是否有生育,都考慮過藉由手作增加自己收入的可能性。一是手作可以不受地理位置影響,在任何地方製作;二是製作時間可以自己掌控,自由度極高;三是手作本身的入門門檻較低,也不太會影響到正職工作,所以非常適合作為下班後的副業;四是手作本身帶來的成就感與療癒感的特性,不僅能夠結交到職場外的朋友,也能撫慰自己身心靈。
    而這次參與手作天堂散策的店家,除了比較獨特的專門店外(像是通益行販售毛線、力誠商號專營麻繩等包材)大多是選擇綜合型手工藝材料店。各店家雖然都有自己的特色商品(可能稍微偏向某一類的手作材料),但皆有販售如毛線、繡線、緞帶等基本的手作材料。
    至於與店家合作的過程,一開始我們是先進行文字採訪,拜訪幾次後,再詢問他們是否有意願成為導覽的店家。原本以為會受到很多阻礙,卻意外地得到所有店家的正面回應,原因是他們覺得來店的客人都過於固定,所以一直希望有人可以辦一些活動吸引不同的客群進來。再者店家本身也覺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很小,如果能串聯其他店家,或許推動的力量會大一點。實際展開手作天堂散策相關活動之後,店家回饋是覺得能聽到不同客群對手作的看法很有趣,但認為這個擴散力與串聯店家的力量很有限,需要比較多時間去培養店家與店家間的默契,距離店家們可以真正自主去營運,勢必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也因此對於我們提出其它較大膽的行動,像是共同舉辦市集等,都會採取比較保守的態度。不過即便如此,店家整體來說還是相當支持我們設計的行動,配合度也非常高,這部分讓我非常感動。

    結語

    藉由手作這個媒介,我們期待串聯不同的世代、社群、店家與遊客,並且製造更多互相交流對話的機會。進而關注在地產業脈動,以此連結舊有記憶,喚起不同社群的共同意識與在地認同感,同時吸引新成員穩定加入,讓中區的手作材料店家能持續發展。
    除了上述所期待達成的目標外,在眾多參與者的回饋中,更開發出一條新的在地實作支線。許多女性參與者回饋,手作帶給她們許多收穫,像是成就感與自我實踐的開始、第二技能與興趣的開發、期待育兒與工作的並行,以及期待對於「媽媽」的友善職場建立等。這也成為我與團隊伙伴後續發展媽媽系列活動的開端,未來將另以專文介紹。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看見臺中舊城區的手作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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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無人搭話的街友,到人人稱讚的社區大廚——她用料理重建自信,溫暖鄰里的胃

    從無人搭話的街友,到人人稱讚的社區大廚——她用料理重建自信,溫暖鄰里的胃

    新作坊/文:洪琪毓
    「既然街友阿蘭會煮飯,那要不要試著讓阿蘭大姐到據點擔任廚師?」 「好啊,可以試試看,不然我都忙不過來。」
    從未預期到社工對社區的提議,可以如此快的被社區接受然後實踐,就這樣 2019 年 2 月起阿蘭大姐多了一個新的社會角色:社區據點的主廚,而我則被賦予擔任陪伴者的角色,兩人一同在長春社區廚房內工作。

    從魚菜共生到共煮共餐

    2019 年中,東海人社計畫開始與台中市社會局社會救助科建立密切合作,透過與街友共同參與魚菜共生的課程,嘗試在農務中拉近彼此的關係,甚或是達到一種社會性園藝療癒的成效。然而在推行的歷程中,我們發現魚菜共生在種植與採收後,街友們並沒有空間可以烹調這些好不容易栽種出的蔬菜,讓起初對於種植有興趣的街友無法真正落實從農到食的整套過程,對魚菜課程感到有些可惜。恰好計畫辦公室中有簡易廚房設備,在接收大家的反饋後,自 10 月起我們開始陸續邀請對烹飪有興趣的街友大哥大姐前來共煮共餐,希望透過共餐建立起不一樣的網絡關係。
    11 月,在多次的好言邀請下,總算商請到固定參加課程的唯一女性──阿蘭大姐至辦公室烹飪。「我不會煮。」雖然當我開始詢問阿蘭大姐是否有意願作為該次烹飪的主廚時,她馬上板著招牌酷臉回應我,但烹飪起來的味道卻不遜色於辦桌廚師。才知道過去嫁入大家庭的她,一餐需要肩負 15 人的份量;而這幾年在街頭流浪,並沒有機會再拿起鍋鏟煮飯,因此對於重拾廚藝有些不確定性。所幸,在餐桌上大家對阿蘭姐讚譽有加,在活動後阿蘭姐開始私底下主動詢問:「什麼時候再輪到我煮?」縱然心裡立即浮現「枵鬼假細膩」的想法,但卻也對阿蘭姐更有主動參與活動的意願,而感到樂見其成。
    恰好,東海人社團隊在進入與社會局社會救助科為鄰的南區長春里關懷據點蹲點後,發現據點長期存在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每週兩次的社區據點活動結束後,會提供午餐給前來參與的長輩,週二固定由據點負責人小豬老師煮飯,週四則為社區志工阿姨協力。倘若週二沒有安排外聘教師帶領活動,小豬老師便需同時兼顧烹飪以及課堂教師的雙重身份。社會局的社工知道這個狀況後,向我們提議若社區端願意接受,可以試著讓本來就在長春里負責清掃街區的阿蘭大姐擔任週二主廚。
    這與東海人社計畫的行動目標相符:打造友善街友城區,希望透過行動方案增進不同群體的社會連結,以打破既有對街友的負面印象,甚或是減低因為排拒所造成社會排除現象。而社會局也希望在例行工作之餘,盡力與社區敦親睦鄰,提供資源上的協力、營造更多的互動關係,以降低社區居民因對街友刻板印象(如骯髒、危險、傳染病等)而產生鄰避效應。在雙方達到共識與共好目標後,便決定在年後據點開學向社區端提議。
    2020 年 2 月開學日,社工和我們在課堂結束後,一同向負責社區據點的小豬老師提議,能否由街友大姐協助烹飪,沒想到馬上得到許可。得到社區首肯後,接著以鼓勵的方式詢問阿蘭大姐:「你那麼會煮飯,社區現在缺一位主廚耶,下星期二可以來社區幫忙煮飯給阿公阿嬤吃嗎?」阿蘭姐先是猶豫了一會,又再度說出一樣的回應:「我不會煮。」「上次尾牙比賽你有得名,哪有不會煮?」我激動的在她還沒講完話後打岔說著,她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反問:「齁真的有好吃嗎?」我立即邊點頭說好吃,同時也向阿蘭姐說明我會在旁邊幫忙,可以不必太過擔心,她便答應負責烹飪供餐這件工作。
    約好自 2 月 18 日起正式到社區擔任主廚,而我將自己設定為陪伴者的角色,希望能提供街友新的社會角色功能,藉由正向的能力貢獻,解決社區人手不足的問題。除了扮演協助雙邊溝通的角色,創造彼此的良好互動關係,增進社會連結與共融外,也希望從自己作為行動陪伴者的角度出發,利用民族誌參與觀察的深描書寫,以時間序列記敘此後的歷程及意義。這並非像社會工作者一樣,一一檢視阿蘭姐的行動是否因角色轉變而增加自我效能,而是試著理出計劃端扮演協力者角色持續行動的過程中,著力的方向能否產生不同的反饋與變化。

    為社區據點長者下廚

    與阿蘭大姐約好 9 點半在據點見面,卻遲遲等不到阿蘭姐的到來。我腦海閃現的念頭是:該不會其實她並不是那麼願意接受這份工作,但擔心若不答應,會使自己原本在社區的打掃工作遭受影響,在面對不對等的權力關係下只能勉強接受?在等待的期間,小豬老師看著我說:「可能今天需要你幫忙煮了。」從她的神情及話語裡,我感受到對於街友擔任主廚一事,小豬老師抱持著懷疑且沒有太多的期待,同時也擔心他是否認為這只是短暫性的協助,而非持續穩定的在社區協力。社區端負責老師不確定的眼神,使得我作為一位陪伴者心中出現「該不會行動還沒開始便要宣告失敗」的負面想法。
    將近 10 點阿蘭大姊終於出現,原來她有點事而耽擱,讓我放下心中的大石,但轉而開始擔憂起能否在時限內完成 30 人份的午餐。阿蘭大姊連包包都沒有放下,直接戴起口罩拿起菜走到水槽,在一旁的我問道:「有什麼能幫忙的嗎?」她並沒有回應我自顧的洗起菜來,看起來有些緊張。我便挽起袖子依照自己的判斷幫忙,兩人之間對談僅止於「鍋子在哪?」「油、鹽在哪?」這類話題,互動並不頻繁。在烹飪過程中,小豬老師基於不放心,偶爾會到廚房看看我們進度如何,但始終沒有主動與阿蘭大姐談話,而是請我作為中介者溝通,兩人間幾乎沒有互動。
    所幸順利在課堂結束前完成菜餚,聽到用餐的長者們紛紛道謝,阿蘭大姊原先緊繃的神情才舒緩下來,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我趁機邀請她與大家一同在教室內用餐,也詢問她這次掌廚的心得,才理解到她雖然不是第一次煮如此多人的份量,但因為時間壓力而有些緊張;另外,也確認她並不排斥為大家準備餐食這件事情。然而當大家以正面的態度讚美「好吃」時,阿蘭大姐卻說:「我煮的不好吃,不會煮,很怕大家嫌棄。」
    我猜想這樣的擔心,或許是對自己缺乏信心,長期不被社會認可、未獲得正面評價,於是認為自身的行為不容易得到接納與讚賞。而在離開前,我也跟阿蘭大姊確認下週繼續擔任廚師的意願,並確認抵達時間。

    逐步培養夥伴關係

    2 月 25 日 9 點半,我瞥見阿蘭大姐準時抵達合作街,卻逕自往二樓社會救助科上去遲遲沒有下樓,我便上樓詢問她怎麼不到據點,她回答:「因為沒有看到你。」我才赫然理解陪伴者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可能因為長期不被一般民眾接納,街友往往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距離更為敏感,也沒有足夠的自信心能夠支撐自己大方走入社區據點,向負責人說明自己是來幫忙烹飪的。但進到廚房後,可能因為只有我與她兩人,在一邊挑菜的同時,阿蘭姐首次主動開啟話題,包含詢問社會局的例行課程什麼時候開始、燙頭髮的價錢等等,彼此的互動關係開始較趨自然。
    阿蘭大姐知道我並不擅長烹飪後,開玩笑地說:「要會煮飯才能嫁人。」接著主動告訴我不同青菜可以如何料理,以及處理的細節步驟。瞬間為自己創造出另一個「烹飪老師」的身份角色。或許是觀察阿蘭大姐的工作狀態後,小豬老師也對她加深了認同感,因而也開始與阿蘭大姊有了進一步的互動。不僅主動向她搭話,並將設計下週菜單的主導權交給她,但阿蘭姐略作思索後回答:「都可以啊,你買什麼我就煮什麼。」為了避免尷尬,加上不希望好不容易創造的對話關係就此打住,我便試著開始說出各種菜名,想看看是否會有阿蘭大姐有興趣的料理。說到芋頭粥時,阿蘭大姐說:「這也不錯,煮起來也方便啊。」我們便決議下週煮芋頭粥。

    編織支持的社會網絡

    幾週後的週二,和阿蘭大姐確認可以煮麻油麵線後,因為怕菜色過於單調,小豬老師另外購入荷包蛋以及青菜。這天由外聘老師負責上課,於是阿蘭姐、小豬老師與我 3 人第一次在廚房裡共同合作。一開始阿蘭大姐先是裝了水準備要燙麵線,但我以詢問的口氣提醒太早川燙是否容易糊掉,她便將水倒掉。此時,我拿起手邊的一大袋雞蛋及麻油,麻煩她煎荷包蛋,她笑著對我說:「是要給我考試?」我回應說:「對啊。」接著便由她負責煎蛋,我協助分裝擺盤。但因為蛋黃未完全熟透,在分裝過程我不小心將蛋黃戳破,讓許多半熟的荷包蛋黃溢出,她見狀苦笑著說:「你專門搞破壞。」在一旁幫忙洗、切高麗菜的小豬老師也笑了起來。
    雖然在廚房裡我經常幫倒忙,但阿蘭大姐仍不時主動且友善的加以指點。接著她要我試著翻蛋,第一次翻時我不小心又將蛋黃戳破,惹得她邊笑邊轉身對著小豬老師說:「她這樣會嫁不出去。」先前若有小豬老師在場,阿蘭大姐通常較不會主動說話,僅會對小豬老師的詢問做簡短回應。但由於下廚與共餐的機會,與大家建立起一定的熟識感,加上社工、社區長者、里長等不斷給予鼓勵,在有了更多的社會網絡支持下,讓阿蘭大姐願意和我們聊上幾句,甚至主動加入大家正在談論的時事話題,建立起良好的社會連結,讓身為陪伴者的我有些欣慰。
    由於 4 月初有一週的時間,我無法到場域陪伴,因此我們也嘗試調整廚房內的工作模式,將主導權交給阿蘭大姐,由她來指派需要協助的工作。同時也向阿蘭姐透露我並不會每次都在場,期望她能夠做好自己與社區合作烹飪的心理準備。而小豬老師和阿蘭大姐在累積多次合作經驗之後,也開始能夠直接溝通,我漸漸淡化擔任中介者的傳話角色,這是作為計畫行動端在退場機制上需要更明晰化的動作。

    自信心的補給

    請假一週後回到社區,阿蘭姐見到我劈頭便說:「你都這樣,上週放我一個人,下次我就不要來讓你一個人煮。」我提醒她兩週前已經向她提及請假的事,同時也說明自己是真的有事情所以無法前來。大概是心裡還覺得有些不愉快,或者感受到在社區中落單的不自在,阿蘭姐又再次強調:「你朋友也沒有來啊,下次我就放你一個人試看看。」這般的話語聽起來有些像小孩子在賭氣,卻也透露出雖然已經可以正常的和社區互動,但自我的自信心建構仍未完全充足,還需要再給她多一些時間習慣。
    接著,小豬老師和我們一起查看冰箱內還有哪些食材可以料理,同時規劃今天可以煮什麼菜色,阿蘭姐主動說:「這南瓜買薑就可以來炒,啊這豆輪可以來滷。」先前菜色的決定權幾乎都在小豬老師身上,或當小豬老師詢問阿蘭姐時她才會有所回應。沒想到阿蘭姐已經開始主動發表自己的想法及參與決策,自我能動性的增加也讓社區端與阿蘭姐的互動方式日趨自然。
    由於阿蘭姐與我之間的陪伴關係日益穩固,加上在廚房中也逐漸建立起合作的默契,近幾週多由阿蘭姐負責擔任主廚,而我如小助手般協助備料並聽從她的指示盛裝。此外,她更會積極主動教我一些烹飪知識及技巧,同時會開自己的玩笑說:「我把這些功夫告訴你,被你學走了。」可以深刻感受到因為明確自己足以勝任烹飪的角色,讓阿蘭姐對自己增添了不少自信心。

    自我表達的展現

    9 點半抵達社區,我正走到位置放下包包,便見到阿蘭姐一派悠閒地走進教室,開玩笑地對我說:「你來囉,我以為你又不來了。」這時教室長桌上已經擺著一鍋洗好浸泡的紫米跟白米,阿蘭姐一邊拿起鍋杓攪拌,一邊大聲向正在拖地的長者詢問:「班長,是要煮粥嗎?」班長大聲回應:「嘿啊,給它再浸泡一陣子。」走到廚房後,我說:「小豬老師應該去買菜待會就回來,不知道今天要吃什麼。」阿蘭姐笑著說:「我早就遇到老師了啦,他去買菜了。」
    這樣平常而自然的對話,正說明了對阿蘭姐來說,已經能用輕鬆自如的態度與社區來往。隨著到據點烹飪的次數逐漸增多,阿蘭姐漸漸將社區主要負責的老師及長者視為夥伴對待,能夠主動與其交談甚或是詢問相關事項,和社區長輩、志工們的互動顯得愈加頻繁而有自信。即便我或是小豬老師不在現場,也能和來參加據點活動的人隨口聊上幾句。在準備午餐前的空檔,或是烹飪結束後的時間,阿蘭姐也會加入社區課程的行列,跟大家一起進行體操、美勞等各種活動。作為陪伴者,看見阿蘭姐逐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社會網絡,心中也著實感到欣慰。
    某一次,阿蘭姐煮好午餐後長者尚未下課,她便先自己坐在位置上吃飯。等到長輩們陸續回到教室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此時我聽見「謝謝,麻煩你煮給我們吃。」轉頭望去,原來是一位阿嬤在離開教室前對著阿蘭姐致謝,阿蘭姐先是以微笑回應,接著說:「不會啦。」瞥見這一幕,更加確定社會距離真的有被縮短了。隔天再遇見阿蘭姐時,我詢問對於昨天阿嬤向她道謝一事,是否感到開心。她先是對著我笑,接著說:「你有看到齁。」對於有被肯定這件事感到很愉悅,希望這些單純的感謝可以轉化成為阿蘭姐的自我動能,以更加正面樂觀的態度來看待自己。

    不同角色的反饋與反思

    以陪伴者的角度作為一位社會實踐的行動者,觸及的對象僅從一位街友進入社區服務的歷程作為切入,以成本效益來說或許不盡理想,但我認為該行動卻很貼合著人社行動精神的目標。
    對於東海人社計畫而言,街友屬於敏感的深水區議題。剛開始與社區建立關係時,可能不太適合貿然與社區提及街友相關的議題。恰巧由於社區端發出人力資源的需求,在評估過後,認為經由計畫助理的角色作為陪伴者、帶入街友進入社區協力幫忙,除了可以解決據點人手不足的問題外,計畫工作人員也能作為街友與社區互動的傳話者,有意識地經營 3 方的關係,並試著帶入友善城市的行動目標,可算為前導性的實驗階段。
    對於社區而言,基於人力與資源等種種考量,普遍都對與大學合作表示歡迎,但同時也擔心如果是一個學期的課程或是短暫的暑期活動,對於社區來說可能打擾的程度大於幫助的意義。東海人社計畫可以長期支持合作下,讓社區端願意接納我們,並開放讓計畫團隊導入想實踐的社會議題。雖然阿蘭姐剛開始負責供餐時,因為多少有些不確定性,社區端態度較為被動與保守。
    但在看見阿蘭姐的轉變下,社區端開始主動邀請她在烹飪之餘一同參與社區活動,今年端午節更主動邀請社會局共同合辦端午愛心粽活動。甚至社區理事長近期也拋出是否共同合作成立長者供餐中心,除了提供給附近高齡化社區長者午餐外,也能培力更多街友。這些的反饋都讓我明顯感受到成效比預期好,也更具體地引發東海人社計畫、社區及社會局的相互合作機會。
    對於阿蘭姐,每次的烹飪後,我總會問她:「你喜歡來這裡煮飯嗎?」雖然總是維持一貫作風認為自己煮的不好吃,但接著追問是否喜歡來據點時,她又會笑著點點頭。在新的社會角色賦予下,使阿蘭姐能展現自我的能動性,包含是社區的主廚、是我的烹飪老師等。
    如同林立青在《你不伸手,他會在這裡躺多久?》一書的推薦序中提到的:「只有透過陪伴和相處,人性的善良和美德才有可能被看見,並且挖掘,也只有陪伴能夠稍稍緩和孤寂和空虛,能讓人在面對寂寞和失落時多一點勇氣。」
    對於社會局而言,能與鄰里維持友好關係是重要之事,但例行性的公務已經相當繁重,無法長期投入更多心力來與社區建立深厚的互動關係。透過與東海人社計畫的合作,以教育體系進入社區端,藉由不同的方式共同協力,將友善城市的概念導入社區當中,期望能讓多數人褪去對於街友的負面刻板印象。
    對於我而言,陪伴工作的初衷,或許還不敢說是為了協助街友們脫貧、復歸社會等偉大願景,僅是期待自己能擔負起串聯起不同群體的溝通工作,協助引導阿蘭姐進入在地支持的社會網絡。然而,以計畫人員的身份進入社區,在不同時間點須扮演不同的角色(週二是阿蘭姐的陪伴者、週四有時是長者的陪伴者、有時則擔任老師帶領社區課程),在多重身份角色之間跳轉,雖然是個有趣的挑戰,但在不停的轉換過程中也容易消耗掉心理能量,需要適時給予自己一些調適的空間。

    結語

    歷經幾個月的陪伴工作,以參與觀察的方式記錄大家在這段期間的互動關係,在觀察、整理、書寫各種瑣碎事務中,看見阿蘭姐與社區場域的大家互動日趨自然,自我效能也不斷的提升,更為自在的出現在社區場域間、參與社區的活動。
    以大學的角色進入社區,或許是作為教育機構的中立角色,較無利益權衡的問題,讓我們更順利將關懷街友的議題帶入社區。人的互信、距離的縮短並非一蹴可幾,但確實在阿蘭姐開始在社區掌廚之後,我們觀察到社區與街友端的互動關係慢慢昇華,產生了正向的改變。對於雙方內心真正的想法與感受,可以在更穩定的信任關係建立後有進一步的了解。
    另一方面,操作街友議題需要長期的蹲點與陪伴,且不像熱鬧的社區活動能夠立即吸引大家的目光和參與。如此需要深耕打底的工作,成效卻往往無法立即展現,也難以用量化的數據表達。要如何在計畫執行期間達到成效,進而論述行動的意義及影響性,經常成為行動者的一大難題。
    最後,協助阿蘭姐烹飪,對我而言僅是陪伴工作中的項目之一,雖然總是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有做到同理陪伴或平等對待(這是最重要卻也最困難的),但這卻是我在工作內容中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型態,我只期望阿蘭姐在擔任社區主廚的過程中,能感受到來自他人的信任跟友善互動,也重拾對個人的自信心與受到支持的快樂。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從陪伴者角度看社區與街友的互動關係(上)、從陪伴者角度看社區與街友的互動關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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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不只是街友——夢想城鄉徐敏雄:看見每個人的價值,重建新社會關係

    他們不只是街友——夢想城鄉徐敏雄:看見每個人的價值,重建新社會關係


    新作坊/文:蕭惠中、洪琪毓
    台中舊城是一個新舊交融、住民複雜的城區,隱身其中的包括街友這個群體。進駐到中區之後,東海人社團隊與在地街友導覽團體「看見台中城」持續互動合作,累積對於台中街友議題現況的理解,並在計畫第二年開始參與台中市社會局的街友活動。在此過程中,團隊逐漸將實作目標聚焦於街友社會關係的在地連結上,以回應街友普遍被污名化與歧視,形成其生活改善阻礙的問題。
    這樣的目標與台灣師範大學社會教育系徐敏雄老師長期在萬華的社區營造與街友協力工作是不謀而合的,因此我們特別邀請徐老師來一趟台中,分享他在萬華的經驗。
    徐敏雄老師的光臨,讓位在台中車站附近的都市創生中心辦公室,上午 9 點就坐得滿滿的。除了人社團隊的同仁以外,還湧進了約 20 位的中區場域夥伴。他們來自市府社會局、台灣喜信家庭關懷協會台灣社區家庭關懷協會台中街友關懷協會台中聖心關懷協會等在地參與在街友工作的公私部門;更有幾位台中女中對街友議題有興趣的同學,在開學前來到現場一同學習。
    徐老師一開場就先跟在場的聽眾互動,詢問大家來自哪個單位及想理解的主題,為聽眾在驟冷的天氣裡暖暖身。或許因為在場有許多第一線的社工夥伴,提出許多關於如何幫助街友的務實問題,徐老師在演講的破題就鼓勵大家自問,當初為什麼選擇涉足街友的工作?接著便以自身的故事為例,敘說著什麼樣的人生體悟促成他在萬華做弱勢關懷工作。
    徐老師強調,先說服自己在做的是有意義的事情,才有機會在陪伴街友的過程中促成他人的改變。
    確認動機後,徐老師針對如何面對服務過程中的各種挫折,提出了 3 個心法給工作者們參考:
    1. 繼續做該做的事
    2. 繼續對服務對象釋出善意,根據其回饋做工作方法上的調整
    3. 不要期望短期內就能夠發生重大改變
    他認為,社會工作者是陪伴者,在人生的路上與服務對象同行一段時間;社會工作者不去評斷服務對象,而是時時相信每個人都有好的動機,如果我們用對方法,就有機會陪他度過卡關的地方。
    接著徐老師說明他協力街友所採取的方法:社區營造。
    他強調,街友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種生活狀態。每個街友在進入這樣的生活狀態,而被標記「街友」的角色之前,也幾乎都如同你我般隸屬於某個家庭、擁有工作,並鑲嵌於一定的社會網絡關係中;但在歷經波折漸失去家庭及社會支持,在個人資源有限又與既有的網絡關係崩解下,進而山窮水盡、露宿街頭。
    社區營造的方法,是以重建人的價值做為核心,透過新的角色經營、自我生命的敘說、建構生活方向與支持連結等,來協助街友與外界搭起橋樑。換句話說,就是協助街友發展「街友」以外的社會身份,貢獻社區、重建自己的價值,藉此進入到一個支持性的在地社會網絡當中。
    在這樣的理念之下,徐老師在萬華辦理連結街友和社區一系列課程,包括擊鼓隊、繪畫班等,讓街友與社區居民共學打鼓和畫畫,這個過程中,街友所扮演的社會角色是「同學」。有些參與課程的長輩居民回饋說,自己因為年紀大動作不靈活,不時拖累練習進度,但街友「同學」們都很有耐心地等待或協助動作較慢的長輩居民。因為扮演的「角色」不同了,新的人際互動和彼此理解的方式就會被建構出來,有些刻板印象以外的特質就有機會被看見:「街友同學」是「有耐心的」、「親切的」、「整潔的」,而不是「懶惰的」、「骯髒的」。
    徐老師指出,當他們被賦予一個正向的社會角色(例如「同學」)之後,街友們就會去「經營」那樣的角色,因為這個新的角色是可以帶來盼望的:盼望自己可以被正向地被看見與接納,這樣的動機會促使街友主動去改變自己的儀容和與他人互動的方式。
    徐老師也觀察到,一般這類課程都需要其他的誘因才有辦法吸引街友來參加,但在一段時間之後,即便沒有這些誘因,街友還是會持續參加,因為他們感覺有人可以說話商量,有「朋友」了。
    社區營造的街友協力,是以透過與他人建立起歸屬、信任感,創立新的社會連帶作為起點。這與多數相關單位以提供物資救助、協助就業為首要目的,希望其迅速自力更生和脫貧脫遊不同,而是期望使其在既有生命經歷中發生轉化,賦予生命新的意義價值,以產生某一種社會價值及反饋。社區營造的街友協力模式,是反思到街友在社會資源競爭下成為被社會排除的一員,使社會隔離成為街友生活狀態中的一部分。
    雖然在當代的教育體系,我們習得知識並了解到需尊重不同族群的人、包容弱勢族群的存在,但實際上社會倫理依然以成為群體中的成功者為首要目標,仍以學識涵養的菁英者、自由受限的勞動者以及遭到排除的弱勢者作為群體的分類基準,多數人透過競爭以達成目標,其中更蘊藏著損人利己的概念以及存在著看不見的霸權,自然而然形成一種社會隔離的狀態。
    徐老師主張,若想要解除弱勢邊緣群體的社會隔離狀態,並非向主流社會販賣同情和要求施捨,而是運用「社會設計」的概念,看見每個參與者的優勢,並透過創造價值和多贏的方式,來促進有意義的互動與社會關係,進而翻轉刻板印象、解決社會問題。為此,徐老師在萬華創辦了「台灣夢想城鄉營造協會」,其主要的工作對象除了街友群體,還包括青年志工以及在地店家,協會的任務就是促進這 3 個群體之間互惠與多贏的互動模式。
    徐老師用「艋舺社區博物館」的概念來描述這種互動模式,其工作主軸是培訓街友成為萬華的在地文化與特色店家的導覽員,並積極招募青年志工和在地店家的參與。「艋舺社區博物館」在此成為一個實踐場域,一方面可以提供對街友議題有興趣的青年,一個實作和拓展生命經驗的機會,另一方面由在地經驗豐富的街友來做導覽員,其獨特的視角可以深度挖掘萬華的草根文化,並為地方商圈吸引特定的消費族群。
    而地方店家與在地社區的協力和參與,則提供街友一個新的角色與舞台,發揮自己的能力與價值、也獲得相對應的報酬與信任。引入熱情的青年不但能帶動地方的活力,同時也與街友建立起真誠的友誼。
    針對他所推動的社區營造模式在萬華的實踐,徐老師也誠實地說,這樣的作法無法讓街友「脫遊」,也就是無法讓街友賺到足夠穩定的收入去租屋離開街頭,但有機會讓受限於各種身心條件,而無法回到主流勞動市場的街友們,享有比較好的生活。
    這裡所謂的生活改善,指的是透過社會參與而提升的自我價值,以及擁有社會連結的安全感,而重新感受到被社會接納,可以說是一種社會心理上的「脫遊」。這一層面的脫遊,重要性也許並不下於物質層面的脫遊。
    (來源:社區力點線面
    最後,徐老師談及大學如何與在地社區建立可持續的夥伴關係。他認為首要的條件是,大學必須要跳脫專案式的社區工作,並要讓社區感受到,大學是跟社區「生活在一起」的。
    專案思維通常必須追求短期效率,但關於「人」的工作並非一蹴可幾,常常會使投入的師生因為結果不如預期而失望,而社區也會感到大學只是要取得短期成果,並非對地方有認同或使命感。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是僅用課程或是研究計畫的資源與社區互動,而選擇在萬華創立協會、擁有辦公室空間和專職人員的原因。
    夢想城鄉辦公室也許看不到很亮麗的工作績效或成果,但去過的人都會感受到他們與在地人所建立的情誼和社會網絡。徐老師也坦承,雖然籌募維繫協會運作的經費來源一直都是個挑戰,也無法保證協會沒有收掉的一天,但這些人際的信任關係會持續累積在社區,成為社區事務持續推進的基礎。
    目前台中的街友團體所做的幾乎都是屬於社會救助與就業輔導的工作,也就是比較專注在於處理街友的物質需求。東海人社團隊從社會學科的角度,則特別關注社會關係的搭建,聚焦於如何透過創新的實作方案,如都市菜園、移動廚房等,協助街友建立與在地住民之間的友善互動、新的社會角色和能動性。
    在中區這個城市空間,我們除了期許能夠透過不同人群的匯聚活絡場域外,也希望藉著多元敘事的形式,增添大眾對街友議題的理解。同時嘗試協助扮演中介者的角色,搭建起台中街友相關協力單位的橋樑,讓各機構能夠串連,使得貧窮議題有機會被看見。也希望藉著這次講座活動,逐步串聯起台中在地街友工作團體,針對相關議題發展合作的機會,並促進跨域共好的可能。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社區營造模式的街友協力:徐敏雄老師的萬華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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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一個「有種」的山國人民——瑞士基金會蒐羅上千個原生植物種子,保存千年不變的原味風貌

    當一個「有種」的山國人民——瑞士基金會蒐羅上千個原生植物種子,保存千年不變的原味風貌


    新作坊/文:方常均
    瑞士,是一個被山、水、大自然綠意溫柔環抱的國家,享受進步的現代化設施,也同時維護著自然與人文的和諧。遊客在山野間,仍可見山牧季移的牧民穿著傳統服飾;在鄉間餐廳嚐到古法烹飪的菜餚;在超市內買到瑞士古早味的產品。科技維繫傳統是進行式,瑞士的現代化與傳統並存的重要因素,「保種」是其中之一。
    從古時流傳至今的種子,經歷大自然無數的考驗,和其他物種既競爭又依存地共生,創造了每片土地的獨特風情。在今日全球化商業策略下的大規模栽種,人類已面臨糧食壟斷與物種減少的危機。保種,尤其是原生作物的保存與種植,就是瑞士許多產業繼續生存的重要關鍵。

    全球保種時代中,做一個有種的山國人民

    位在巴塞爾的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ProSpecieRara),近年就大力疾呼為了維護瑞士最讓人醉心嚮往的壯麗山水,保持千年不變的原味風貌,當務之急就是投入在地原生植物和瀕臨絕種動物的保育。
    在其總部收羅了近 4,700 種的瑞士原生植物種子,在室溫 15 度的保存環境下,可供一般農民與民眾購買。近年都市植栽在瑞士興起,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更進入與市民面對面的市集,溝通保育原生種的重要性,呼籲消費者以實際購買及種植原生植物的行動來支持。並與連鎖超市系統合作,在大型通路中讓原生作物有能見度。此外,瑞士大型超市通路商也大筆贊助保育活動。

    尋回人們對大自然與農業的尊敬

    基金會的倡議與行動不只針對植物保育,原生動物品種和棲地的保護也是努力的目標。他們在瑞士 3 大語區都設有據點,以德法義 3 個國語,和當地政府與民間團體合作舉辦各種活動,認識動植物也是認識家鄉文化。
    留種原是人類文明傳續中最重要的基本功夫,在收成之後留下好種子,為來年的播種做準備。節儉而企盼留有「餘裕」,也成為農業時代刻苦的性格。謙卑敬天、親近土地、提前準備的態度,也鑲入了傳統瑞士人的性格之中。
    今日走到工商社會,世界各國在全球化的轉輪中,大量種植單一作物的農作方式成為主流。瑞士同樣也面臨超市通路系統強大之後,獲利最大化導向、低價商品氾濫、外國產品傾銷等問題,造成瑞士農民按照市場需求而栽培單一或新品種的情況,因此失去了原本傳統社會種植原生品種,讓物種自行演化 、保存多樣性的機會。
    今日人類在工商社會的需求,已遠超於農業時代的單純,對於食物的口感也偏好也愈趨複雜。消費者喜歡嘗鮮與嘗新,再再考驗著農民種植作物的選擇,也左右土地的發展,改變著全球地貌。保種,同時也必須找回人們對大自然與農業的尊敬。教育消費者認識全球化商品單一化的發展脈絡,尋找支持購買在地物種所生產商品的消費力,也成為基金會的重要工作之一。

    貼近生活的推廣策略

    2020 年自 2 月開始,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規劃了 33 場推廣活動,主要在瑞士人口較為密集的城市裡舉行。推廣活動主打生活路線,期望喚起消費者從日常之中了解原生物種之間的關聯。
    以羊隻作比方,根據記載,羊隻成為家畜在瑞士有超過一萬年的歷史。除了牛之外,羊也是阿爾卑斯山的一道風景。為世人熟知的童書《阿爾卑斯山的少女》,故事主角的好朋友彼得就是一個牧羊的牧童。
    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在特色牧場中舉行名為「諾亞方舟」的園遊會,介紹瑞士原生種的動物和現代生活的關係。從一頓傳統的農家早餐,看見人類古老生活中人們如何依賴山羊得到足夠的食物;或在紡織工業即將完全消失的瑞士,在畜養綿羊的農家中,從剃羊毛、洗羊毛等基本工作到製成衣物的連貫過程。羊毛出在羊身上,親手體驗,眼見為憑。
    春末夏初的溫暖時光,也正是都市人購買盆栽妝點陽台的時刻,有花園和菜園的人也開始播種,栽種各類的花卉與蔬果。5 月的推廣重點即是提倡原生花苗與菜苗回歸民間普遍種植。市集中與民眾面對面,除了販賣之外,把原生植物種子作為有獎徵答的獎品,鼓勵市民在自家花園和陽台種植。
    四季變化明顯的瑞士,物產也跟著時序推移,每個季節都有農夫必須完成的任務,在推廣活動中也就成了當季新亮點,夏天採高山蜜桃,秋收採蘋果和梨子。
    在鄉下農村舉辦的活動是開放給都市人的體驗性、知識性郊遊,一舉數得。瑞士原生水果逾 3 千種,有 1 千種在過去 100 年之間已經消失。在農場的體驗中,能親身見聞通路行銷與消費習慣對物種的影響,這比說大道理更能改變日常的消費行為。如原生種的蘋果約有 1 千種,如今在超市常見的不到 20 種,蘋果可說是品種消失快速最明顯的一例。
    無論科技如何飛快發展,「吃什麼」在任何時代都是大事。帶著都市人進入農場了解小農經濟,亦是國家土地認同的鄉土教育。各行各業的人在觸摸土壤的經驗中,明白生存與大自然相依相繫。

    喚醒消費者意識

    瑞士山多耕地面積小,並不具備大規模單一種植的條件,面對歐盟國家與其他熱帶地區的農產品,國內的產品顯得價格高貴,並不親民。今年遭逢疫情,國家糧食供應率與食物來源成為焦點,本土農業重要性的能見度大為提升。
    全球氣候變異,夏季的暴雨酷熱,冬季的降雪過少,近年氣候變化劇烈,也讓越來越多瑞士消費者有所覺醒,並有意識購買小農商品,減少進口產品造成的碳排放量。透過購買的力量,增加國家的農業多樣性,也就是促進整體生態的活力。全球化的商業社會,對環保有自覺的消費力就是對抗大規模單一種植的利器。
    除了市集、農場體驗、演講、展覽等等,基金會也試著在多元活動中,將觸角伸向瑞士所有國民,從 0 歲到 100 歲都是他們努力的群眾目標。在家庭生活中,若父母有意識在消費上多想幾分鐘,在餐桌上灌輸給孩子們永續的概念,將潛移默化形成一輩子的環保生活基礎。生活中的意識傳承是最有效,且最長久的影響。

    跨業結盟的強力曝光

    為了維護瑞士的在地農作的多樣性,擴大議題的能見度,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也走入校園、農家結盟、與民間團體和研究機構合作,推廣他們正在進行的 20 多項物種保育計畫。
    位在瑞士法語區全國最大的蝴蝶生態園區內,設有一個瑞士品種動物園,園中畜養瑞士原生的溫馴動物,家長可以與孩童共同觀察和餵食動物。其中介紹動物的看板,資訊是由瑞士動植物文史保護基金會提供,相關的資材費用則由超市通路商贊助;看板內容除了動物本身的生物學知識介紹之外,也具體呈現動物與人類緊密互動的關係。
    透過園區中的解說和體驗,讓孩子自然發現,其他物種存在我們的生活中,彼此依賴相關。雖然人類處在食物鏈的最頂端,然而與其他的生物和諧共生才是永續的自然。
    以驢子為例,驢子作為駝獸與人類共生的歷史很長,牠在歐洲童話裡就是一個常見的角色。為人熟知的義大利童話「小木偶皮諾丘」,當中就有男孩變成驢子的橋段。動物園、童話、文史教育與生態知識,在園區中融合在一起。

    保種成就瑞士的獨特魅力

    或許可以說,沒有牛羊成群的山谷,沒有綠意茵茵的山間風光,就沒有瑞士觀光。無論本國遊客或國際遊客,都能徜徉於山水美景中,安穩地放鬆身心,享受人與自然的和諧,是瑞士旅遊的亮點。
    旅遊業在疫情之前,是支撐國內經濟的重要支柱,也帶起其他產業的發展,如旅館、航空運輸與錶業等等,提供大量的工作機會。因此保存瑞士山川水色和多元物種的原始風貌,不只是農業和相關產業的責任,也是需要全民參與的國家經濟任務。
    當山川再度回復到一定的自然程度,飛鳥走獸、爬蟲游魚也將再度歸鄉回巢,山間各種原生的奇花異草有足夠的空間,充滿活力地自由綻放。 國境內的天然風光、多樣生態,加上完善安全的軟硬體規劃,這就是瑞士吸引遊人一再造訪的獨特魅力。
    全文轉載自新作坊,原文標題:瑞士現在進行式 —— 保種,生命教育與共生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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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本文作者為瑞士公媒 Swissinfo 特約記者,長期觀察瑞士,經營「美麗國度的背後:你不知道的瑞士」粉絲頁,歡迎讀者朋友交流與媒體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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