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新聞/記者盧于農、那滈
打鐵、鑄鐵超過 50 年的師傅郭常喜,從年輕自行研發水果刀創業開始,便堅信跟上時代的需求才是傳統產業能永續發展唯一途徑。為此他除不斷鑽研更深的技法、臨摹古往今來名劍的的做工,也幫李安導演打造過《臥虎藏龍》中的青冥劍。他更將自己幾十年用盡心血與財產蒐集到的各式農具、兵器、鐵器規劃成幾十坪的小型博物館,並持續參與政府單位舉辦的技術傳承計劃,盼望人人能更注重鑄鐵文化在日常中的意義。
農村生活的啟發:堅毅認份、敢試敢闖
郭常喜的爺爺、父親皆是鐵匠,七歲他便開始跟著父親鑄煉,「環境不好啊!我一出門就沒人分攤家務,燒飯、提水。讀完小學索性留下來跟我爸一起工作。」,郭常喜表示,當時想替爸爸分擔工作外,也出於對未來徬徨:「以前工作沒現在好找啦!雖人說『打鐵只夠吃』(賺不多),但繼承家業總比每天往外跑心裡踏實些。」
20 多歲時父親早逝,只留給他一把鐵鎚、砧子:「做下去,靠你了!」,一肩扛起家計、扶養弟弟責任的他,為賺取足夠資金養家,決心改造打鐵模式,很快成了台灣第一位專製食品專用刀片的師傅。
「六十幾年切台鳳水果罐頭的刀片就我做的啦!那時台灣沒有不鏽鋼技術,只好一下跑日本,一下申請證明、接受外商檢驗⋯⋯」,創業過程十分艱辛,也經歷了產業更迭:「賠到血本無歸過!光去日本買台機器就 82 萬,那時一甲土地才 4000!倒閉後又想辦法週轉,進口半成品回台加工再賣,才終於有點利潤⋯⋯」。郭常喜認為,正是創業讓他得以反思傳統產業轉型的必要,以跟上時代的需要。
與時俱進,向年輕世代學習
郭常喜說,能一路堅持打到 70 多歲靠的便是長遠的眼光:「機械刀做到沒(錢賺)又如何!改做文化啊!一切隨著時代變動去走!」。他接觸打鐵的過程雖有些誤打誤撞,卻深知是自己真正熱愛、願為其排除萬難而不打退堂鼓的事物。而要如何在這產業中求存,又如何在做了一輩子的事物中尋覓新鮮感以延續熱情,答案皆在於「求新求變」。
郭常喜為人師的經歷十分豐富,勞動部也曾在大前年「明師高徒」活動邀他參與教授傳統技藝的長期計畫。但他相信,教藝不只是傳承,也是和外界對話:「人家都說我很厲害很會打,要來跟我學,我又何嘗不是透過他人來學藝、參觀、拜訪而跟上世代?」
他相信,所有技藝都是一生學不完的,自己也因稟持這信念才海納百川、更深度鑽研細部:「也是很晚才了解素材上知識啊!那時看西方『大馬士革鋼』一支(刀)賣到 30 幾萬,我想說何不自己試著打,開始自學研究各類『積層花紋鋼』製法。」
重鑄干將莫邪 為傳奇名劍注入新生命
師傅對東方兵武歷史興趣濃厚,從年輕便夢想搜羅古往今來兵器,讓更多人從見證歷史的角度重視鑄鐵文化。為此他投注了自己 40 多年金錢、心血,在離工廠不遠處規劃了小型的「郭常喜兵器藝術文物館」。
「剛開始還沒什麼錢,幾乎是傾家蕩產啊!好幾次特別存錢去大陸跟人家交涉才願意賣!找不到的、絕版的的就靠自己研究古籍去打造、仿製!」
他最有名的作品莫過於重鑄傳說中的雌雄劍 — 「干將莫邪」,及為李安打造電影《臥虎藏龍》中青冥劍等 400 餘樣兵器。「將鐵放入鼓風爐後,要等 600 度才能開始敲,同時要維持溫度,再去做熱處理、打磨⋯⋯」,師傅說打造名劍的秘訣就在夠多層次的融、打,「很多劍脆弱易斷就是密度不夠就做熱處理了,那再怎麼磨都別說會多鋒利多堅固了。」
大徒弟童佳仁分析道,戰國時將生鐵在爐內退火成鋼的技術是中國鐵藝科技的重要突破,只有將多片鐵料一齊翻覆、重新打鍊才可能重現《吳越春秋》中所記載,「干將」、「莫邪」的龜裂紋及水波紋,而這對名劍也成了師傅苦學研究「積層花紋鋼」後的結晶與回報。
多角化經營 從各層面提升鑄鐵師意義
除各類交織著軍事文化與歷史意義的兵器,師傅強調戰爭只是鐵器文化的分支,雖說打寶劍十分吃香,總讓他成為媒體寵兒,或是觀光客、蒐藏家探訪的對象,但鑄鐵師的價值並不僅限於此:「打寶劍一支可以賺到 10 多萬啊!農具就幾百幾千塊在賺,打起來時間功夫也沒差到那麼多倍。但我既是鑄鐵師,怎能忘記自己本是各類刀具打上來的?」,「我還是堅持打兵器打日用品是要花同款心血的,我們店裡、網路販售各種器物的比例不也都差不多?」
在他看來,職業不應有貴賤之分,而要重視所有「靠鐵器吃飯的職業」的需求、文化推廣。他常跟人說:「還不是有菜刀藝術大家才有飯吃,但偏偏沒人想去報這個。所以打鐵有被人家重視,只是沒受人家尊敬!」
精益求精 鐵藝求好無終點
太太鄭世珍說,鑄鐵文化若要受重視,前提是擺脫普世對其存有的「粗工」成見:「常有人來問,說師傅有什麼作品他最滿意的?他總回答:『沒什麼滿意不滿意啦!還在研究!』,一項技藝 50 年還沒到精髓嗎?師傅相信還太早!」。他和徒弟們有項共識:不卑不亢,功到自成。正如郭常喜所言:「明年會不會做出更好的寶劍、更方便的農具都不知道哩,一直走下去就對了!」
類似的觀念也被郭常喜延伸到經營小博物館和傳承技藝上。他說,既然有提升眾人鐵器素養的宏大理想,那即便再貴、再珍稀、再難打的器物都要想辦法購得、打造。
他曾多次婉拒奇美集團許文龍等收藏家高價收購他的器物的要求,認為保養、導覽器物須親自執行才放心,且只有在自己鑄鐵師身分的主持下,才有助實現展覽的文化意涵。「就是種事必躬親的精神,別人經營起來肯定跟我做不一樣。教學也一樣啊!有心、不怕熱我一定收,而且一定親自教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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