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ester Lee(李志強)
革命不是一次事件而是一連串的歷程,一直到革了命或是被革了命為止。
二○○九年八八水災發生時,我正在台北金山參加一場國際聚會。當我知道山上下大雨時,我已經沒有心情繼續後續的行程,然而我隔天需要擔任大會的引導者。當時在和創業夥伴的電話中,我確認了幾個問題:現狀為何?對公司的影響為何?我們後續相對應的行動又是什麼?那天晚上掛斷電話之後,我一個人躲在寢室流淚。
八月七日山上就已經下大雨,鵬超和雅楨兩人還困在山上,趁著阿里山公路暫時搶通,原住民朋友感覺雨勢過大,強烈要求他們立刻下山。當大家再次回到山上相聚,已是「漫長」的半個月之後。八月九日晚上的電話裡,我們已經確定道路中斷、田地流失,有農民的家被土石流摧毀,許多設備損壞。而我們同時也得知台灣中南部受到重創,許多訊息陸續傳出,這將是全面性的困境。當我問到對公司的影響為何時,鵬超告訴我,公司沒有菜可買,就沒有菜可賣。對公司而言,只是支應相關的人事行政開銷,影響有限。然後,鵬超沈默了不知多久,在電話那端緩緩地說:「但是對農友來說,影響很大,很大。」
影響很大,代表著失去財產,代表著過去的努力付諸流水,更可能代表著對未來失去希望。那麼我們能做什麼呢?在電話中我們得到了初步的共識,除了先通知所有的客戶並做好相關的調度之外,我們確定自己的角色,並且決定在道路搶通之後我們將會做好「準備」,協助農民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
我們快速地盤點了我們還擁有的和需要做的事情,選擇出最快可以轉動的策略,甚至為了解決農友的困境,我們開始尋求可以進行微型貸款的方法。農友的積極減緩了我們的悲傷,風災後幾天就有農友開始重新整地,透過許許多多朋友的共同協助與支持,大家分頭行動,我們共同走過了一次艱困的挑戰。
在創業未滿一年就遇到無法控制的挑戰,感恩一路上支持與陪伴我們的許多朋友。這個過程讓我們見證了韌性與希望的價值。在此同時,也讓我重新檢視了社會企業存在的意義。社會企業的目的並非讓自己活著,而是為了要解決社會問題或是創造社會價值,若非如此,只不過是失去靈魂的空殼。
我們究竟要的是社會企業,還是達成社會使命?
回到現實。組織的經營和專案的經營是兩種不同的概念,特別是重視可持續性並運用大量社會資本的社會企業,並不像專案或是投資一般說結束就能結束。然而世事有成住壞空,任何組織都會走到說再見的那一天。
有意識的面對組織的死亡,也許是社會企業的經營者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事。
就我個人的想像,簡單的分析社會企業面臨退場的原因可能有:
一、社會企業使命的達成或是消失
二、無法從市場取得支持:市場競爭力不足或是消費者擁有更好的替代方案
三、組織自身無法持續
四、策略性的退場選擇(為了更好的實踐社會使命)
五、外力介入
六、其他
而退場的機制可能有以下的選擇:
一、解散(包括地下化或是化整為零,被迫或是刻意)
二、踏上下一段冒險的旅程(追尋並實踐新的社會使命)
三、轉型成為非營利組織(當企業性不足以支持時)
四、轉型成為非公益性營利組織(當社會性消失,或是解決方案已成為日常生活時)
五、合併或是分割(為了尋求更好的生存策略時)
六、其他(當它發生時)
至於怎麼決定要不要退場呢?我個人有一個簡單的標準,那就是因退場所產生的社會影響力比繼續存在所產生的社會影響力更符合自己的社會使命時,退場就會浮現成為一種選項。
對光原社會企業而言,我們的使命是促進部落的永續發展,我們的信念是原住民的成功才是我們的成功,也因此我們渴望原住民朋友能夠擁有自己的社會企業,親自參與並維繫部落的未來。為此,我們彼此都需要學會放手。
有朝一日,當光原服務的對象都已經自立,或是有更好的選項足以替代光原現有的服務,光原就會面臨轉型或是解散的命運。也許我們會改成創投或是育成機構繼續擴散影響力,也許我們會在星夜篝火旁暢飲,並共同向過去的美好舉杯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