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而美」的在地微光

「小而美」的在地微光

建立台灣社會經濟的根基,需要的不只是大型企業的 GDP 貢獻,更需要源自在地、小而美的地方力量。當思考災區如何重建、社區該怎麼營造、文化應如何保存時,兼具公益目的與永續發展的在地經濟方案,就像一盞又一盞小而美的微光,凝聚出耀眼的光束,成為社會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力量。

專欄文章

6篇)
  • 讓阿公阿嬤不再說「我不會」——銀同社區運用「銀髮力」,讓老社區煥然一新

    讓阿公阿嬤不再說「我不會」——銀同社區運用「銀髮力」,讓老社區煥然一新

    文:社企流
    銀同社區位在台南市中西區,是全台最早開發的地區,社區內的居民大多在此居住超過一甲子,銀同社區里長鄭雀燕表示,這裡約有 1/4 的居民為 65 歲以上的高齡族群。這座老化的社區如何逐漸復甦成為如今活絡之貌,要從 10 年前銀同社區發展協會的成立故事開始說起。
    鄭雀燕回憶 2008 年,她以滿腹助人的熱情創立銀同社區發展協會(以下簡稱發展協會),希望能為社區服務、貢獻己力,沒想到卻被澆了一頭冷水,「我們率先成立社區關懷據點,提供長者免費量血壓的服務,半年來都沒有量到任何一個人,還有人說我們吃飽太閒。」鄭雀燕苦笑:「因為這個社區本來就沒有在動。」居民間沒有交流、連結,對社區也沒有認同感,社區就如一池平靜的水塘。
    為了讓社區「動起來」,鄭雀燕重擬行動策略,第一步,便是要先與長輩「搏感情」、贏得他們的信任。她從看鄉土劇開始,記住劇中人物及劇情,找到與長者共同的話題,再邀他們到社區關懷據點一起吃點心,「慢慢的才開始有人讓我們量血壓。」
    接著,發展協會從居民最有感的環境著手,開始進行資源回收以及環境美化等行動,將社區內原本髒亂的區域打掃乾淨,並利用資源回收物創作裝飾品,妝點這些不起眼的地方。社區煥然一新,自然也吸引居民的注意。
    這些行動像是一顆顆小石頭,讓銀同社區激起一點漣漪,但要讓社區能擁有源源不絕的活水,關鍵在於如何創造居民的連結並凝聚社區向心力,讓大家更積極主動地營造出理想的社區,而銀同社區採取的做法,是去動員社區內的長輩們。

    由孩子擔任小老師,鼓勵長輩不再說「我不會」

    鄭雀燕表示,長者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我不會」,「他們總認為自己年紀大了,好像沒什麼事能做。」於是,發展協會鼓勵長者出來掃掃地、做資源回收,這些工作既不會太費力,也能讓長者擁有「我也能為社區貢獻」的成就感。
    此外,面對長者的「我不會」,鄭雀燕還找出另一個解方——派出「小老師」來帶領阿公阿嬤一起學習。鄭雀燕本身擁有擔任幼教老師的資深經驗,且在銀同社區開設安親班,她觀察到,若是由小朋友和阿公阿嬤共同完成一個任務,成效都非常好。
    像是社區內的牆面彩繪,原先認為自己根本不會畫畫的長者們,在小朋友的帶領下便發現塗鴉的樂趣,現在社區定期會更換牆面彩繪與裝置藝術品,便都是由長者與孩子們協力完成。
    而銀同社區別具特色的「Kuso 樂團」也是在孩子們的帶領之下所組成。起初是因社區內舉辦活動要表演,鄭雀燕便找來居民們組團跳舞,「我們請小朋友帶著阿公阿嬤做一些簡單的動作,像是拍拍手、摸摸頭、玩『倫敦鐵橋垮下來』的遊戲,長輩覺得很開心又沒有壓力,自然就願意參加了。」
    後來這群孩子們與長輩共同組成了 Kuso 樂團,利用創意將回收物品製作成服裝及樂器,營造活力的表演氛圍,也讓他們在成立初期,參與其他社區表演時就受到媒體矚目,之後也有報紙報導他們的故事,便逐漸累積了長輩們的自信與成就感,成為他們持續參與的動力。

    在地阿嬤化身導覽員,介紹社區也拉近鄰里關係

    隨著銀同社區的復甦,不少社區以及社區營造相關單位開始造訪銀同社區,發展協會認為,要向他人介紹社區,交由在地的「資深」居民再適合不過了。他們請來專家開課,與長者分享銀同在地的古地理和歷史背景,再請長輩結合自身經驗訴說社區的故事,當地獨有的「大寶貝導覽員」就此誕生。
    導覽員主要是由 7 名活潑外向的阿嬤擔任,被大家笑稱為是「七仙女」。由於銀同社區範圍遍及許多巷弄,為了要在導覽時能介紹整個社區,七仙女開始走到那些平常不會踏足的地方,這才發現她們雖彼此認識,卻從不知道對方家在哪裡,短短幾條巷子的距離,大家對於居住的社區認識就如此有限,更別說是那些新進駐的店家,對長者來說更是格外陌生。
    「剛開始社區長者們對那些新來的店家會產生排斥的心理,畢竟是老社區啊,覺得新的店家沒看過,那透過七仙女先去交流,再由她們跟其他長者介紹,就能比較有效地增進長者對於新店家的了解。」
    發展協會更與進駐社區的成功大學團隊合作,讓社區內的店家與長者合作舉辦「Oh Old!市集」和「高年級實習生」活動,增加更多世代交流以及新舊居民彼此熟悉的機會。

    翻轉「被照顧者」思維,將長者視為人力資源

    面對高齡化社會,銀同社區不將長者視為單純的「被照顧者」,而是將他們視為人力資源,讓他們主動參與在社區改造、導覽等服務之中,這個思維也體現在常見的「長者共餐」服務裡。
    通常社區中的長者共餐服務大多會選定一個據點,由社區提供餐點讓長輩前來用餐,並針對行動不便的長者提供送餐服務,但在銀同社區則發展為「移動廚房」的模式,由長者擔任志工、發展協會備好食材,帶著桌子與器具就在巷內洗菜、煮飯,每週輪流到不同的巷子,邀請居民一起來做飯。
    固定共餐地點的侷限在於,常常只有鄰近的長者會前往用餐,而住在相對較遠巷弄的長者就很可能不會使用這項服務,他們之間也不會有相識、交流的機會。
    而透過移動廚房的設計,便能增加更多阿公阿嬤走出家門的誘因,也增加了長者間交流的機會,加強社區內居民之間的連結性,讓每一個分散的點連結成強而有力的網,便能更全面地照顧到社區內每一位居民。
    如今,銀同社區發展協會已邁入第十年,銀同社區從原先偏向封閉、動不起來的社區,到現在居民願意走出來認識周遭環境、參加活動,遇到問題時也會到發展協會尋求協助,對協會而言,這是最大的改變。
    未來,因應社區內失智症患者日益增加的趨勢,銀同社區預計結合時間銀行的概念發展「時光機客廳」,將社區服務站變成長者交流的「客廳」,讓長者與失智症長者配對,彼此關心、互相照顧,而參與此服務的人都會得到志工時數,需要幫忙時便可向發展協會兌換。
    高齡化是無可避免的趨勢,但在銀同社區的銀髮族,則在參與社區發展的過程中,顯得越來越有活力,更翻轉了長者總被大眾視為被照顧者的角色,讓在地人照顧在地人,一起在這座老社區裡活出精彩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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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嘉南平原上的烏托邦:仕安社區動員老農民種無毒米,實踐幸福共好的理想生活

    嘉南平原上的烏托邦:仕安社區動員老農民種無毒米,實踐幸福共好的理想生活

    文:社企流
    此情此景並非神話裡的烏托邦,而是台南後壁的仕安社區。
    仕安社區為典型的農村,面臨人口老化、青壯人口外移的問題,青年多半離鄉工作,留下來的大多都是長者。當長者生病,社區內沒有任何一間診所或醫院,只得靠兒女返家,載著他們去看醫生。里長廖育諒便是其中一人,每週都需載父親去看病,他心想,自己有時間載爸爸看病,那其他長輩怎麼辦?誰要載他們去醫院?
    於是廖育諒自掏腰包,購入一輛廂型車並聘僱司機,專門載長輩去醫院,這項「陪醫車」服務,不僅提供交通,也幫忙掛號、陪伴就診以及拿藥。
    此舉雖解決了長者就醫的需求,但面對高齡化社區,需要更全面性地打造一個宜居之所,僅憑里長一人之力並不足以支撐社區永續發展,而廖育諒心目中的解方便是發展社區經濟。
    2013 年,在台南市政府社會局輔導之下,廖育諒成立「仕安社區合作社」(以下簡稱仕安合作社),希望集結社區居民之力,契作銷售無毒米,並將營收的 20% 投入社區服務,達成「用社區自己賺的錢,照顧社區裡的居民」之目標。
    「一開始很多長輩都很怕我們是詐騙集團!」仕安合作社經理卓丹羽回憶合作社成立初期,笑著說道:「畢竟大家都對於合作社的概念很陌生,因此,里長趁著過年時,召集回鄉的年輕人共同發放傳單,向家中長輩們解釋合作社的構想,邀請大家入股。」
    當時入股的金額並不高,每股 100 元,最少 50 股、最多 2 千股。最後,在眾人的努力之下,居民共同集資的金額為 251 萬元,超乎原本的預期。「關鍵因素之一在於當時的陪醫車確實滿足了居民的需求,也從而建立起居民對於里長的信任感,因此大家願意抱著一起替社區做好事的心情支持合作社。」

    合作契作無毒米,助社區永續發展

    後壁區主要為水稻產地,仕安合作社爲做出市場區隔,選擇以友善環境、不噴灑化學農藥的方式種植「無毒米」,開創社區自己的品牌「仕代平安米」。「選擇種植無毒米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這邊的居民以長者為多,因此使用友善環境的耕作方式,對居民與農民的健康來說也是保障。」
    然而,要說服大半輩子都使用慣行農法的農夫們放下農藥與化學肥料並非易事,仕安合作社便由兩處著手,一是開辦課程告訴農民友善耕種的益處;二是合作社以高於市價 4 成的價格收購稻作,且保證 8 成的產量收購。卓丹羽補充說道:「假使因天候不佳農民僅有 5 成的作物,合作社也會給予 8 成作物的金額。」
    合作社成立的前兩年,因天候不佳導致產量不如預期,仕安合作社也因此虧損了幾十萬元。為此,合作社改變耕作策略,在第一期(上半年)種植稻米、第二期(下半年)則種植較耐病蟲害及天氣變化的黑豆。
    在合作社幹部積極開發通路的努力之下,主婦聯盟深受仕安合作社的理想所打動,決定將仕安米選作為主婦聯盟產品「米漢堡」的主要原料。合作社在第三年即轉虧為盈,「那一年我們第一次發了股息,才讓更多人了解到,合作社真的是可以賺錢的事業。」

    用一包米的力量,讓長輩合作共老

    合作社營收的 20% 資金,主要投入在無化學農藥栽種、長者照顧、提供就業、孩童輔導、環境維護與急難救助等領域,主力著重於長者照顧方面,除了陪醫車服務之外,社區幹部不忍見長輩常常煮一頓飯就重複加熱吃好幾餐,於是運用合作社的資金,開辦「幸福食堂」推動共餐及送餐服務,社區裡的媽媽們組成志工團,每天到食堂做飯,居民只要付出 20 元就可以吃到健康的一餐。
    如今,因合作社營運日趨穩定,更體恤媽媽們煮飯辛勞,目前則撥出經費請團膳、並與當地計程車合作,每日中午將餐食送至食堂。
    「這裡的計程車生意也不好做,所以我們找他們合作送餐,也是秉著一個共好的精神。」卓丹羽緩緩道出仕安社區的終極核心,便是「合作共好,幸福共好」,不僅要讓長者受到妥善照顧,更要讓社區的居民們,無論老少,皆能在此好好生活。

    青年回流為農村注入新力,打造世代共好的宜居之地

    「這裡是一個很適合生活的地方。」卓丹羽摸著隆起的肚子,好似在與肚裡的寶寶說話。3 年前,卓丹羽和先生深受仕安社區的凝聚力所吸引而搬到這裡,夫妻倆投入合作社的營運發展,更結合先生的建築專業成立「嬉遊境空間構築工作室」,為仕安社區整體的環境及空間帶來有別以往的樣貌。
    隨著卓丹羽走在仕安社區中,率先行經社區內重要的交通要道——仕安橋,灰沉沉的水泥橋兩側由孩子們貼上五顏六色的馬賽克裝飾;過橋之後是一棟磚房與木頭屋和諧地矗立一旁,「這裡原本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我們保留並整修原本的磚房豬舍,再把周邊整理一下,蓋了這棟『故事屋』,作為居民聚會、來賓用餐的地方。
    繼續向前走則能看到一個廢棄三合院,經過整理後成為居民共同的菜園,有的人種地瓜葉、有的人種九層塔,收成時再互相交換、分享。
    更特別的是,仕安社區內還有一座「農學院」,是由廢棄的農舍修建而來,以 Maker 的精神作為社區青年的培訓基地,鼓勵居民動手實作。農學院不定期邀請專家舉辦活動,像是手作、木工或精釀啤酒賞味等課程,每每都能吸引社區內以及周邊社區的居民踴躍參與。
    「農村比較少擁有這些資源,我們希望透過空間的改造,將更多新的東西帶進來社區之中。」
    「我小時候根本不敢走進這些荒廢的地方,」廖育諒的女兒廖翊均在一旁笑瞇瞇的說,「以前的社區毫無生氣,過年回來我跟親戚也只想窩在家裡打電動,但現在我們就很愛往外跑,多了很多事可以做。」
    廖翊均於 2017 年大學畢業,2018 年回到社區協助合作社農產品行銷及社群經營的工作,而吸引她回鄉工作的原因,正是因為她看見社區的正向改變,希望自己也能付出心力,共同打造安居樂業的理想社區。
    還有一些對社區營造有興趣的學生們也來到仕安,他們與居民共同進行社區環境的整理及規劃,也擔任社區兒童的課輔老師,為孩子們解題、提供他們更多元的學習管道。
    仕安社區從原本老化、凋零的農村,一步步發展變得生氣蓬勃,卓丹羽和廖翊均一致將成功的關鍵歸功於居民開放的心胸以及高度的參與,「這邊的居民對新的事物接受度很高,像是合作社和社區空間改造,他們都很願意讓年輕人去嘗試。」

    持續擴大影響力,邁向幸福烏托邦

    自成立 5 年來,仕安合作社的契作面積,已從最初的 2.5 甲翻了近 5 倍,提升到 12 甲,合作的契農由原本的 5 位增加為 16 位,近兩年的營收規模皆達 200 多萬元。
    2018 年,為提高產業收益,仕安合作社在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培力就業計畫」、農委會水保局的「農村社區企業經營輔導計畫」和「農村區域亮點計畫」,以及由社區居民募資(約一千多萬元)的支持下,培訓行銷推廣的人才,並興建「仕安社區合作社集貨運銷處理室」,結合了儲藏、碾米、冷凍、烘乾、米食研發及展售等多元功能,加值在地產業的發展。
    如今,在這座集貨運銷處理室中,長者也成了不可缺少的人力資源,他們不僅種米,也參與稻米烘乾、包裝以及店內銷售等過程,「長輩們真的很會賣米!」卓丹羽笑著說,「畢竟這包米從栽種到包裝,都由長輩們親自參與,要講起這包米的故事,沒人比他們還清楚。」
    隨著仕安米的力量逐漸發酵,社區未來也計劃發展在地小旅行,讓旅人來此體驗農村生活,從而理解仕安精神,成為仕安米的支持者。
    社區擁有穩定的資金與資源投入社區發展,便可持續為社區帶來正向的影響,讓幸福共老的願景不僅存在於烏托邦,而是成為各地皆可實踐的生活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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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條老街不招商,依然有人排隊觀光——「打狗文史再興會社」重新詮釋文史保存

    這條老街不招商,依然有人排隊觀光——「打狗文史再興會社」重新詮釋文史保存

    文:社企流
    台灣高雄市鼓山區的「哈瑪星」,是日治時期填海造陸的新生地,新濱町街區內,日本政府建設的房屋林立,經年累月,如今由捷興二街、鼓元街和鼓山一路等小徑圍出的區塊,成了高雄市少數僅存的「原汁原味」老街廓。
    漫步街區間,舉目所見是形形色色的日式木造房,外型不同、各有千秋。位於捷興二街上的「打狗文史再興會社」,自 2012 年守護街廓抗爭後營運至今,不走商業化的老路,而是重新詮釋文史保存,打造一條不一樣的老街。

    一場反拆遷抗爭,點燃文史再興之火

    打狗文史再興會社理事長郭晏緹年過半百,老家是街廓裡舊時的「佐佐木商店高雄支店」。長年居住台北的她,2012 年回到故鄉哈瑪星,無意中挖出家族為人不知的歷史,才漸漸理解文史保存的重要性。某天她赫然發現,住家附近年輕人熱愛逗留的街角小茶館即將歇業,老闆娘告訴她,是政府要來拆遷。
    沒有討論、沒有斡旋,一紙「新濱老街廓開闢案」公告貼上街廓的牆,市府的計畫是拆掉老房,把這裡建成停車場。面對心焦如焚的居民,拆遷前兩週,郭晏緹聯合當初泡在小茶館的一群年輕人,毅然決然走上街頭。沒有任何抗爭經驗,大家第一步是成立臉書粉絲頁,號召守護新濱老街,但成員和居民大多悲觀,認為此事無人聞問。
    任誰也想不到,抗爭前一天,台北爆發文林苑事件,居住正義議題星火燎原,隔天燒往南台灣,200 多名聞聲而來的群眾包圍街廓,市府在媒體緊追下,宣布暫緩拆遷。

    挨家挨戶勾起老房回憶,遊說譜成口述歷史

    暫緩拆遷只是第一步,為讓街廓長存,「打狗文史再興會社」應運而生。要保留老屋,居民支持是遊說政府的籌碼,但各戶利益不同,聲音分歧,「有些人想住下來,有些人卻覺得稅金這麼高,乾脆讓政府收走。」
    街廓戶數約 30 戶,居民組成不一,有些自日治時期就定居在此,有些是住上 40、50 年的承租戶,少數則是空屋。郭晏緹說:「我們就苦口婆心、挨家挨戶去拜訪,跟他們聊天,聊以前的故事。」
    她回憶,有個屋主阿嬤的子女對她非常有敵意,郭晏緹便和阿嬤坐下來聊,聊年輕過往、日治光景,儼然聊出半部台灣史,「阿嬤後來都會對著我哭,說她不想搬。」
    透過不斷與居民搏感情、話當年,會社漸漸說服原本意見相左的人們,「我就是希望勾起他們對這棟房子的情感,不再只想到土地利益。」這樣認識自宅興衰的工作,不僅漸讓居民們聲音一致,也無意中留下不少珍貴的文史資料,甚至出版為「濱線追憶」口述歷史一書。
    同時,成員們也不辭辛勞,一間間為房子做老屋普查,側繪建築、紀錄工法。資料上繳文化局後,「政府才意識到,這裡的房子非常寶貴。」日治時期恰逢明治維新,日本拿台灣當西化白老鼠,在高雄進行「建築實驗」,打造中英日式房屋,每間都有特殊的建築工法,當時的哈瑪星竟因此比日本先進。如今這些老房躲過美軍砲火,成了珍貴史蹟。

    不做家具的「木工班」,年輕力量共營街廓

    除了辦講座、手作市集和各色活動,2013 年,會社申請到經費,開辦第一期「新濱老街廓木工班」。乍聽之下,課程無非是學些木工技巧、做做家具,但這裡的木工班不做這些,而是帶著學員透過練習手作木工技法、認識傳統的大木作工藝(註一),同時也從木構建築的角度,了解整個高雄和台灣的歷史脈絡。
    木工班誕生至今已開辦 6 期,學員多是來自建築、文史研究等領域的年輕人,郭晏緹說:「木工班的主要目的是讓學員體會:為什麼我們要留老房子?」
    不僅營造街坊,木工班更把文史保存帶出街廓,其中的「城市考古」課程,要求學員調查高雄市老房,教他們如何調出地籍資料、側繪房屋,「讓他們親自去敲屋主的門、訪問屋主,紀錄文化脈絡,也一併做成口述歷史。」第一期木工班開辦隔年,會社便出版「哈瑪星時空旅圖」分送觀光客,讓大家按圖索驥,走訪哈瑪星一帶學員們調查到的老屋故事。
    街廓沒有委請政府修繕,有時也靠學員自己動手。在跟著國寶級古蹟修復師練木工、聽故事之餘,學員們一起修老房、替破敗的房子重造門框。
    郭晏緹也指出,要把古蹟修新並不難,但要「修舊」卻格外費工,必須講究原材質地及色澤,盡量修補得新舊難辨,而這也是會社推廣的概念之一:不求草率復原、短期見效,但求慢工細活、細水長流。
    除了抗爭初期那批茶館的年輕人們,每期木工班結束後,新加入的學員也繼續跟著會社耕耘文史再興。如今會社功能多樣,既是街坊鄰里愛來共餐、聊天的地方,也是高雄年輕人聊文化、聊社會議題的「沙龍」,如會社部分成員稍後成立、高雄知名的「三餘書店」,便是總幹事等人在會社桌邊對飲孕育的成果,期望提供當地人一個以人文閱讀、生活創意和藝術表演為主題的空間。
    郭晏緹說,她更期許會社是個母體,從關懷文史的角度出發,引領新世代在高雄激盪更多新火花。

    老街也能不招商,文化保存好自然有觀光

    房子留下了,會社想的不是招商進駐、開發觀光資源,而是讓文史價值永留街廓之間。但儘管和其他老街經營模式大相逕庭,哈瑪星卻一點也沒流失觀光價值,不知不覺吸引全台人們前往一探究竟,古樸靜謐的美麗街廓更成婚紗熱門拍攝地。
    不只台灣人,香港、歐洲等地的外國人也都光臨哈瑪星,日本觀光客更是為數眾多,做足資料飛越大海,就為來一窺母國殖民的風貌,還有許多灣生前來尋根,看到先人的生活軌跡激動得淚眼婆娑。
    郭晏緹說,經濟利益和文史保存從不衝突,「日本京都市長就說過,他不是在做觀光業,他是在幫京都做文史保存。可見文史保存好,你的觀光業自然就好。」
    她也認為,不一定要大肆改造老街功能,「老街為什麼不能住人就好」,讓居民留在街廓裡,才能讓文化如活水不斷發生、生生不息。正如現在的新濱老街廓,居民個個都是渾然天成的導覽員,家家戶戶都有故事可說,一聊就是大半天,讓觀光客「來過還想再來」。

    集結公民力量,慢慢感染台灣

    如今高雄有老房子拆遷,必會通報會社,不過會社鮮少涉足政治,多透過網路集結、資訊傳播,交由公民力量有效影響政策,在當地扮演著兼具社會抗爭和文史保存的雙重角色。
    由於深具代表性,社員和幹部也透過接案,提撥一定比例經費維持會社營運、同時落實核心價值,設計的文資保存公民參與平台也於近期上線。
    展望未來,郭晏緹說,街廓有老房、老人和年輕人,她期許導入青銀共居的概念,進一步活化社區生活空間。他們也已參與信義房屋「全民社造獎助計畫」投件爭取資金,若順利通過,預計將會社後院改為自給自足的種植區域,化作「可食地景」(註二),左鄰右舍都可來此自耕自摘。
    「其實我們沒刻意做社造,我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把街廓留下來,從街廓出發做概念推廣,感染周遭的人。」
    如今團隊依然肩負經營老街廓的文化使命,盡力讓街廓持續保有原貌,她也盼一步步感染社會氛圍,讓歷史複雜的台灣,漸漸找到認同的根。
    註一:相對於房屋附屬品,如門、窗等「小木作」,「大木作」指大型建築結構體,偏重樑、柱等房屋架構的打造。 註二:可食地景(edible landscaping),以「設計生態園林」的架構打造農園,讓農園兼具美感和生態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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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市中的社造實驗:南機拌飯讓互助共享重回鄰里間

    都市中的社造實驗:南機拌飯讓互助共享重回鄰里間

    文:社企流

    「不存在」的地址、實在的連結

    「這是我們自己做的門牌,」南機拌飯成員們指著「334 號 B1」門牌說:「沒有這個地址,所以我們就自己做了一個。」
    基地裡,溫暖的燈光、用具齊全的廚房,時有社員相聚開會、來串門子的小孩跑進跑出、樓上整建住宅內居民下樓共餐、附近鄰人前來學料理,甚至教料理……如今一晃眼就是兩年,南機拌飯已然成了當地居民的「秘密基地」。
    這個秘密基地的誕生故事,要從 2016 年初開始說起。
    當時,基地負責人李仲庭和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恰好正在尋覓能一同工作、辦活動,以擴大自身影響力的基地,他們接下都更處的「老舊街區活化專案」,進駐舊市場的空間,取名為「南機拌飯」。
    同時,環境社企「綠點點點點」與關注無家者議題的「人生百味」也一同進駐,大家互相幫助、共享空間。人生百味定期在社內廚房舉辦「石頭湯計畫」;綠點點點點則開設手工皂等課程。
    隨著南機拌飯空間逐漸完善,「夢想城鄉營造協會」與「起家工作室」也紛紛進駐,成為南機拌飯的一份子。同年 8、9 月,李仲庭與進駐夥伴們開始討論成立「地下社造合作社」的想法,年底正式送出申請。
    如今,「地下社造合作社」的成員們一同接案工作、同時透過各種突發奇想的活動吸引不少居民前來一探究竟,久而久之,原本如廢墟般的地下室,搖身變為二期整宅裡的小小服務處,成為居民喜愛現身交流、閒話家常甚至殺時間的所在。
    然而,進駐初期,團隊一方面想釐清複雜的居民結構,一方面被專案進度追著跑,難免感到壓力,糾結在許多統計細節上,「比如辦活動吸引到多少居民?我們嚴謹登記人數,還做二分法,紀錄他們來自幾期整宅?哪些是二期、還是三期?」
    然而,這些將居民「資料化」的做法,久而久之顯得相當多餘。「哪有分什麼住這裡、住那裡的,樓上廟埕坐著聊天聊 10 年的,他也不住這裡啊。」李仲庭憶起團隊萌芽時對社區營造的生疏:「但他就是這個社區的一份子,你跟他聊什麼,很多事他都知道。」
    走出基地、離開會議桌,成員們拜訪里長及總幹事、和附近大叔大嬸攀談、廟埕上開伙共餐、送餐關懷、帶附近居民的小孩玩,甚至透過無心插柳的活動,認識更多社區住戶……這些「接地氣」的日常,成了南機拌飯與居民建立連結的方法。
    由於原本負責鄰里事務的「社區發展協會」,成員大多較為年長,經費也有限,多了這群年輕新血進駐社區,他們既樂見也感念,積極與地下社造合作社合作,雙方相互交流,持續關注居民生活動態,而原本在二期廣場前跑上跑下的小孩們,也因為基地的燈火亮起,有了更安全的娛樂環境。

    沙發樓上撿、剩食隔壁來

    不只與居民間建立連結,基地中處處皆可見「就地取材」、共享經濟的影子,少浪費、多互動,和萬華在地社群網絡建立穩定合作,達成資源循環。
    如附近直興市場,每週四固定送剩食到基地,再分給 6、7 個團體,用於各自運營的方案中──不遠的西區少年中心、關懷精障者的向陽會所、隔壁里經營兒少據點的社工、南機拌飯每週五舉辦的共餐活動,以及本來就主打蒐集剩食的人生百味,也透過這項資源,延續共食活動。
    除了共餐和剩食,基地也和附近有電機背景的年輕人合作,替民眾維修小家電;位於隔壁的夢想城鄉營造協會則具木工專業,常有住戶將家具拿下樓修繕,吸引不少「厝邊隔壁」甚至遠道而來的人,與基地結下緣分。
    不只是給予,團隊同時也受居民幫助,長年定居的老住戶讓他們更了解社區生態,也會呼朋引伴、一傳十十傳百替他們推廣活動。動手相助同樣少不了,李仲庭指著屁股下充滿補釘的沙發說:「像這個,就是我們從樓上撿來的,本來有一堆破洞,是社區媽媽後來幫我們縫好的。」

    「幫我顧個店」的互助邏輯

    都市化下居住空間縮小,人跟人靠得更近,距離卻更遠,「自掃門前雪」成了人人習以為常的現象。李仲庭回憶:「有次我們自己辦活動,想跟社區發展協會借椅子,但因為不是和他們合作,很不好意思去麻煩別人。」
    當時他躊躇再三,但轉念一想:「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傳統社區大家不也都是互相幫忙嗎?賣雜貨的、賣粽子的、做理髮的一樓店家,不也都會跟隔壁說聲『我出去一下、幫我顧個店』嗎?」
    對「社區營造」的理解及南機拌飯的經營本質,團隊花了 3 到 5 個月自我詰問、溝通討論,才漸漸摸索出定位,認同這裡其實不是個「被委託駐點、改善社區」的地方,更不扮演「社區規劃師」的角色,而是「社區裡的一份子」。
    也因此,「有時對外談社區營造,或是南機拌飯做為社區的開放空間,我們會比較『互為主體』地去講這件事。」基地與住戶間的關係,不是一方被動接受服務,更像雙向交流,「作為鄰居,互相幫忙也是連結彼此的方式。」

    我們沒有 TA 分析:一個彈性的實驗空間

    基地活動五花八門,除上述共餐、勞務共享,也舉辦工作坊、小課程甚至小朋友的競賽,更是眾多講座、電影放映的地點,主題包山包海,從家務、勞權、環保到中國民主發展都有。
    關於基地工作方向及議題的篩選,李仲庭說,南機拌飯更自詡為一個「實驗空間」,本於社員間的突發奇想或受託接案的主題,彈性形塑基地樣貌。
    「沒有複雜的 TA 分析(註二),我們並不會特別去想:居民組成是怎樣、這個社區的需求是什麼,才決定去辦什麼活動。」他將這個過程描述得相當隨興:「社員各有耕耘的議題,有時純粹只是好玩,就去做。」
    然而,李仲庭也表示,這不代表基地不會和居民發生關係,「相反地,我們在做的事,有許多面向都會和居民的生活產生連結。我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中,本來就囊括許多元素,也會回饋社區的需求。」
    居民的需求更像活動時的模式選擇,他舉例,有名社員熱衷於帶小朋友們活動,於是將工作坊設計與社區結合,帶孩子們認識社區,或是打掃鄰里、幫些小忙,累積點數兌換獎勵;又如先前萬華社區健康中心想在基地辦講座,前來洽談,成員便從社區居民的組成結構出發,和對方討論,決定出較適合的主題。
    雖然刻意去「關懷」社區居民,並不是基地存在的最大宗旨,但成員們卻也相當了解社區,替社區營造打下基礎。
    舉凡區內的弱勢住戶調查、促進社區公共管理、日常中建立信任跟對話,「或是找到這裡的年輕人、發現也有人願意關心社區,」李仲庭說,「這某程度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
    李仲庭謙虛地說,即便沒有南機拌飯,居民的生活仍會如常發生著。但空曠冷清的地下室角落,還是因為成員們的出現,注入新活力,陰暗沒落的舊市場變得好吃又好玩:樓上的年輕人無聊時可以下樓,有伴一起做飯、嘗試做甜點;孩子放學後也有了一個「天然補習班」,由大哥哥大姊姊們領著服務社區;步入晚年的高齡居民,也有人不時地關懷、陪伴和鼎力相助,社區間的溫情,透過共享互助一點點地被找回來。

    對外對內都共享,勞務入股創造更多價值

    「共享互助」的概念不僅落實在基地和鄰里間,也是成員內部的運作精神。南機拌飯漸上軌道後,李仲庭和成員們決定成立「地下社造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地下社造),2016 年底申請立案,2017 年中正式獲有關單位批准通過。
    台灣的勞動合作社並不多,因此大眾多較為陌生。既稱「勞動合作社」,顧名思義,就是用勞務付出來支持共營成本。
    地下社造目前共有 13 名成員,分為「執行社員」和「一般社員」:曾為基地奉獻勞務,但並未執行「當前」受委專案者,為一般社員,有權參與每兩個月一度的社員大會,決定如財務分配等公共事務;參與目前執行工作的,則為執行社員,在全員一同決定專案提撥公款的額度後,有權使用剩餘的專案經費,做為執行成本,並與其餘執行社員議定個人報酬。
    「只要參與過社區事務,就是入社,還是保有股份,可以參與意見交流和討論。」在勞動合作社的框架下,貢獻勞務就是運作動力來源,成員們個個身懷絕技、各有司所長、各自發揮,不僅擴大彼此合作效能,更創造出更多價值。這或許也是基地裡人才濟濟、能廣泛解決各種問題的緣由。
    基地營運的財源,就是執行社員接案所得,提撥一定金額「上繳公庫」;另外,舉辦講座、租借場地雖然收費不高,也算小小補貼;而民眾前來參加共餐等基地共享活動,雖然基地提供「參考價」,但依然多按民眾的自由樂捐。
    李仲庭指著牆上的活動須知說:「把參考價格寫在最下面,就是不想把我們提供的事物商品化。」其他如過去講座活動,也有不少次採用這個方式。
    他表示,基地並不是要反商業活動,但更期望內部制度能深刻地體現「生活化」、「合作社」的核心價值,透過參與和實質關懷,串聯遠近人們的生活,創造鄰里中和諧的氣氛。「我們不想把一頓飯變成我煮飯、你來付錢吃飯,而是大家分擔、大家共享。」

    成立勞動合作社,要共識也要「有緣」

    目前勞動合作社型態的組織不算多,詢問李仲庭會給其他躍躍欲試的團隊哪些建議?他心有戚戚,:「不要急著立案合作社!應該先把許多事溝通清楚。」他提議,團隊可以先嘗試運作,將彼此想做的事情確立,財務架構、討論事項的分層等尤其重要。
    另外,他也援引紐西蘭的合作社案例,建議撰寫社員手冊,精準記下共識機制。他更強調,社員們互相認同整體經營理念,也願意付出自己的心力,共同創造出一些成果,才是合作社能長久、達成影響力的關鍵。
    從社區營造到社會經濟實踐,南機場二期地下室亮起的燈,不只重新點燃了社區間的溫情,也為共享互助的價值提供一盞光明。在漠然取代守望、利益總被量化的時代,南機拌飯團隊不期一夕成為革命家,但求默默耕耘,一點一滴,把無私和共好帶進社會的角落裡。
    註一:整建住宅即「整宅」,指遷台後,政府為安置公共設施拆遷戶所建造的住宅,屋齡偏長、時有違章情形。
    註二:目標受眾(Target Audience,TA):指傳播某項概念或活動時,鎖定為主要推廣對象的人口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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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土地中孵育出來的建築:「竹冶設計」揉合傳統與現代,打造最具文化底蘊的建築

    從土地中孵育出來的建築:「竹冶設計」揉合傳統與現代,打造最具文化底蘊的建築


    文:社企流
    舊稱鹹菜甕的關西,由於地理位置四處環山,又離沿海都市有段距離,得以保留古樸的氛圍;再加上客家人重視祖產、老屋產權不清等因素,關西鎮成為全台現存老屋數一數二密集的地區。
    2014 年,有位異鄉人看見關西之美,立志推動「十年文創小鎮計畫」,發揚在地文化。這名異鄉人現在是關西老街上「石店子 69 有機書店」的店長盧文鈞,他以二手書店為起點,透過「以書換書」活動帶動藝文交流;接著更進一步翻修周遭老屋,將之打造成文創空間,吸引年輕人迴游成為藝術家。
    「藝術造鎮」行動帶起關西的藝術風氣,也吸引更多有志保存傳統文化的青年回到家鄉,身為新竹在地人的建築師羅傑正是其一。羅傑不僅協助翻修老屋,更盼望用融合傳統與創新的建築設計,重新包裝客家文化歷史記憶,以突顯並保存客家文化之美。

    創新設計來自於傳統文化

    就讀研究所期間,羅傑研讀過各式各樣的建築案例,卻發現台灣少有「地域性」的現代建築,羅傑舉例說明,「如果我現在蓋了一個漂亮的玻璃帷幕大樓,放在台灣可以,放在東京、歐洲也都可以,但是像傳統的三合院,放在其他國家就是很怪。也就是說,三合院只適合台灣,但是為何大部分人都要蓋所謂的現代建築,而不考慮蓋傳統建築呢?」
    如此現象的原因,羅傑認為是源自於對自身文化的缺乏自信,「並不是外國的月亮就比較圓,」羅傑微微握拳地說道,「在農業時代時,傳統房子對大家來說是最棒的,為什麼工業時代後,突然間它就變成落後的、最不好的呢?我們開始在想,自己的東西真的不好嗎?」
    為了刷新人們對傳統建築的眼界,羅傑於 2015 年創辦「竹冶聯合設計工作室」(以下簡稱竹冶設計),渴望將傳統文化融入現代建築之中。羅傑強調,並非一味地仿舊便是回歸傳統,更重要的是與時俱進,將在地與文化元素融入現代建築中。
    「我們公司很重要的精神就是,創新設計來自於傳統文化。」為了達到此目標,羅傑援引「地域建築」的概念,落實於建築設計。「我們理解的地域建築是,所有材料、人力、工法,都跟在地環境是貼近的。它不用追求造型很特殊,但你一看就知道是這裡的東西。」
    羅傑口中的地域建築理念,宛如讓建築從土地中「生長」出來,以竹冶設計的第一個計畫案「關西高中羊舍」為例,羊舍的外牆選用關西產的竹子,並由關西高中的學生親自編製竹子而成,人力物力皆採用在地資源,不僅節省成本,更使建築別具意義。

    跨領域團隊轉譯文化,將設計融入常民生活歷史

    為了使地域建築理念與傳統文化相輔相成,竹冶設計分為文化資產組、建築設計組和文化創意組,組成跨領域團隊,使建築不再單純停留於外型設計。
    有別於一般的建築工作室,在丈量土地、確認客戶需求之後便開始畫設計圖,竹冶設計會先由文化資產組進行文史調查,藉由訪談耆老、翻閱書籍等方式,了解該地的文化歷史背景;接著交由建築設計組丈量土地,繪製 3D 模擬圖;最後再由文化創意組發揮想像力,將文化因子融入建築中。
    「透過跨領域的合作,我們想把過去的東西轉譯出來,讓大家可以很輕鬆地去認識它,」羅傑以位於客家聚落中的竹東停車場為例,建築外觀上看似不規則的紅磚牆,其實是以竹東鎮內的老屋為靈感,「我們選取在地最漂亮的老屋,把它的屋脊線描繪出來,再以客家紅磚獨有的砌法堆疊而成,甚至連老屋開窗的規則都加上去。」
    「這就是將過去智慧融合在地域建築中,這也不是我發明的,只是跟祖先學習的。」羅傑謙虛地說。由文化養分醞釀出來的現代建築,外型新穎卻不與環境衝突,更能使人們以全新的眼光重新領略傳統文化的美好。

    從單點到全鎮,持續擴大影響力

    目前竹冶設計經手過最具規模的計畫案,當為客委會委託的「關西老街招牌改造計畫」。台灣街道景觀往往充斥紛雜的招牌,電線電纜擋住蔚藍的天空,可說是另類的「台灣特色」。對此羅傑深深嘆息後說道,「如果我們可以把街道收乾淨、招牌變漂亮,把從清代到民國的老建築露出來,讓小孩子從小就能分辨好的美學,我們希望促成這樣的影響力。」
    竹冶設計心目中的街道樣貌,並非只是將招牌縮小、美化,更希望能呼應歷史脈絡。「我們做了很多歷史調查,把以前老街的歷史照片找出來,再問居民:『這是你們家以前很老的字體,要不要改成這樣?』我們找到很多古今對照的東西,想要把過去的文化記憶找回來。」
    為了將整個關西鎮改頭換面,關鍵之處為取得在地居民的支持。一開始,竹冶設計召開了 10 場以上的說明會,卻都沒有人上門,於是他們發揮客家人硬頸的精神,一家一家登門拜訪,「第一批拜訪結束後,已有大概 4 成的人要參加,」羅傑自豪地說。
    為了擴大參與率,竹冶設計便蒐集不願參加者的意見,發現關鍵問題。「有些人擔心如果我現在參加,結果前面的招牌又凸出去,我不就被擋到了嗎?因此在合約之外,我們又寫了關西的自治條例。」如此願意參與的關西居民比例便提高到 6 成。
    最後竹冶設計祭出殺手鐧,利用建築設計的專業,用 3D 動畫模擬全鎮招牌改造後的美麗樣貌。「現在整個鎮 80% 的人,總共 300 個店家、400 個招牌都願意參與,這已經叫做不可思議!」
    未來竹冶設計將持續創造更多不可思議的計畫,包括籌備中、將落腳於桃園龍潭的客家茶文化館。「這座博物館會有 80% 在地下,因為這是茶葉博物館,我們希望在這地方看到的不是房子,而是茶園,所以希望把茶園用最大面積呈現。」
    不僅如此,博物館園區內將特別設立全自動茶工廠,從澆灌、培養、製茶等多重工序皆採全自動化,盼望藉此帶動地方產業。「因為種茶很辛苦,茶園都荒廢了,轉做其他用途,我們希望它可以復耕,讓年輕人回來,」羅傑野心勃勃地說,「如果我們提供這樣的場域給農夫用,配合適度的科技種植,未來這些茶農能保證領先世界技術 20 年,也或許能把周邊的茶園通通找回來。」
    從單一建築、到整座關西鎮,最後甚至影響整個地區的茶產業,竹冶設計的發展潛力不可限量,而初衷卻再簡單不過:「我只是希望把在地故事透過設計轉譯出來,用在地的人、做在地的事,把在地文化推向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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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農開著「鐵牛力阿卡」,衝出農村失落歲月——內城社區打造居民與遊客共榮的社區經濟

    老農開著「鐵牛力阿卡」,衝出農村失落歲月——內城社區打造居民與遊客共榮的社區經濟

    文:社企流
    一臺又一臺的遊覽車駛入宜蘭的內城社區,印入眼簾的是煙霧裊裊的群山,綠意盎然的稻浪,遠處看到田間有一臺由耕耘車「鐵牛」以及人力手拉車組成的「鐵牛力阿卡」,將遊客拉回懷舊的時光隧道⋯⋯。

    往年的農村榮景,伴隨著鐵牛車的退役逐漸凋零

    內城社區是典型的農村,務農人口約佔 47%,社區的人們用生活記錄下民國 50 年代臺灣農業剛開始機械化的過程。當時的農人紛紛改用進口的耕耘車「鐵牛」取代傳統獸力耕田,鐵牛除了是翻耕農地的得力助手外,更曾是許多農夫的第一臺「汽車」,載運各種貨物,生活與生計都與鐵牛密不可分。然而,隨著更進步的機具出現和農地日漸廢耕,鐵牛被收進倉庫中,接著整個內城社區的傳統文化與產業更快速沒落,當年的青農如今都成了退休老農,與鐵牛一起凋零,逐漸被遺忘。
    「我剛出生的時候,是這個社區最繁榮的時候,當時的人口有 8 千人以上,還有很多現在已經看不到的行業,以前有專門幫人洗衣、按摩的行業,更有 6、7 間的雜貨店。」出生於民國 59 年,在內城社區長大,如今擔任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的簡裕鴻回憶兒時印象。
    內城社區的過往榮景,源自於民國 38 年國軍駐紮,許多榮民在此落籍,使得當時社區除了農業發達之外,更多了服務單身榮民的家務型產業。然而隨著榮民相繼凋零、離開社區,社區的經濟規模再也支撐不了下一代的生計,而導致人口外移、農村沒落的惡性循環。
    近年來人口老化嚴重,老年人口比率約為 19%,高於全臺平均 13.33%,青壯人力的流失更讓廢耕的農地高達 70% 以上。「社區的人口一度降到只剩 1300 人左右,甚至有些人只是把戶籍留在這邊,實際上剩不到 1 千人住在這裡。這個地方沒有自足的產業,年輕人沒有地方可以賺錢,只能到外面去,這也是為什麼我想投入社區營造。」簡裕鴻於民國 90 年代才從外地返鄉,投入內城社區發展協會的工作。

    「鐵牛力阿卡」重返田間,乘載農村的歷史與未來

    「我剛回來內城時,這個社區根本沒有資源調查,沒有資源調查你哪知道這個社區的需求。後來我就去了解社區的文化、資源和歷史,才發現老農把鐵牛力阿卡丟在倉庫裡 20、30 年以上。」於是,簡裕鴻帶領協會利用鐵牛力阿卡的魅力,搭配內城社區特殊的風土人文景致,並透過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多元就業開發方案」經費補助,進用當地失業者,並培訓其成為導覽員,讓一度沒落的社區成為熱門的觀光景點。
    社區觀光的興盛,不僅帶來經濟效益,重新串起當地產業,更使社區的農村地景、生態資源及歷史文化重新受到重視,因為被賦予價值而得以被保留、永續經營。來到內城社區的遊客,不僅能體驗鐵牛力阿卡所代表的老時光和農業文化,更能深度探索社區特殊的生態文化及珍貴的歷史遺址,例如:早期居民載送木材至外地販售的河道起點「渡船頭」;見證了漢人之拓墾與泰雅族人抗爭的「隘勇古道」以及二次大戰太平洋戰爭末期,日軍為了防堵美軍以空降的方式進攻宜蘭所建的「鼻仔頭防空洞」等十多處經過社區發展協會精心維護、串連的景點。
    簡裕鴻表示,觀光經濟發展上的成功,其實是無心插柳,起初用荒廢的鐵牛加上早期人力手拉車「力阿卡」載遊客體驗農村風光的構想,主要是為了讓社區中的老人走出來,參與社區營造與文化保存。如今老農駕駛著自家鐵牛車,不僅成為遊客的最佳導遊,亦成為社區最美的風景。
    「這些長者不是外來人,他們比我更了解整個內城的歷史,絕對有能力可以用自己的生活記憶作為解說素材,我們只需要訓練他們的膽識和信心。」簡裕鴻表示,鐵牛力阿卡的觀光導覽模式,不僅讓社區耆老透過參與社區事務豐富生活,更能賺取收入補貼經濟。
    目前共有近 40 名鐵牛力阿卡司機提供遊客服務,每月平均能吸引 1 萬 5 千名觀光客來到社區,而內城社區發展協會更進一步和在地休閒農業區等社區業者合作,設計多樣性的旅遊行程,打造半日遊、一日遊、DIY 等活動,將遊客帶來的經濟效益與社區居民分享,更帶動在地特色農產品,如:水稻、桃太郎蕃茄、檳榔芋頭、香魚等的買氣。

    拒絕「內城遊樂園」,生活才是社區的根本

    簡裕鴻半開玩笑地說,內城社區算是全臺灣最會賺錢的社區。然而,面對日益擴大、商機無限的社區觀光產業,簡裕鴻卻小心翼翼地不斷反思,並且認為需要適時地踩煞車:「社區的根本是在社區營造,而不是產業,產業只是支持社區永續的一個關鍵作為。當有 100 臺的鐵牛車在這裡跑的時候,這裡就變成『內城遊樂園』了,一定會擾民。」
    簡裕鴻表示,即便目前鐵牛力阿卡的數量仍供不應求,但他不願貿然增加鐵牛力阿卡的數量。因為社區發展產業的本質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永續照顧社區居民的生活。簡裕鴻回憶:「鐵牛車觀光剛開始的前 3 年,吵到居民連午覺都不能睡,只要出車,我一定被罵到臭頭。社區營造和產業應該是並行的,要一起長大, 而不是產業一直走,社造一直不見。你不可能讓所有居民都滿意,他們從反對你,不理你,到最後支持你,是你對社區用心的過程,他們會看得到,感受得到。」
    對簡裕鴻而言,居民的反對聲不免讓他覺得挫折,但他深信只要能持續用心地為社區帶來好的影響、維持著觀光與居民生活的平衡 ,自然能讓居民感受到社區的轉變,使他們成為支持社區營造的力量。
    目前內城社區底下的架構產業,都至少要將 20% 的利潤回饋到社區營造及福利事業,以鐵牛力阿卡每次 900 元的遊客包車費用為例,司機能分得一半的錢,另一半則成為社區進行公共性、公益性計畫的資金。「鐵牛力阿卡之所以能永續,是基於社區居民的認同。我們使用的是公有土地、道路與自然資源,這些資源不是鐵牛力阿卡的,是全社區居民的。」
    因此,社區發展協會更加用心地將社區產業的成功,回饋至社區福利組織,包含成立社區照顧關懷據點、老人日托中心、將社區中小學革新為公辦公營的實驗學校等。此外,團隊更鼓勵社區內 45 歲至 65 歲的退休黃金人口,用心經營、組織多元的志工團隊,投入社區福利事業的工作,例如:守望相助隊、社福志工隊、愛心媽媽隊、環保志工隊、防災自主隊等等,目前社區共有多達 150 名活躍的志工。「社區的經營還是要回到居民,社造就是要重返以前敦親睦鄰、守望相助的狀態。」簡裕鴻成功地凝聚社區居民的力量,讓社造落實到社區民眾的生活當中。

    打造「內城社區產業服務園區」,成就永續的社區經濟生態系

    「很多人問我對這個社區的期待和願景,我認為永續經營,就是要不斷跟著時代的進步與政策去成長、改變。我現在鼓勵很多社區組織去建立一個平臺,讓更多產業能夠在社區中生存,而不是去發展社區自己的產業。」簡裕鴻認為,社區組織應有效串連社區不同的發展面向,提供資源和利於永續發展的環境,讓社區中的多元產業與福利事業形成自給自足的生態系。
    因此內城社區發展協會於 2018 年 3 月啟動「內城社區產業服務園區」,內含遊客服務中心、社福市集,未來更將落成全新的老人日托中心及長青食堂,簡裕鴻希望遊客不僅能來到內城社區進行農村之旅,更能直接看見自己的消費背後,如何支持著社區的正向永續發展及社服事業。
    「目前全臺灣有這麼多市集,卻沒有主打社會福利的市集,這就是我們的特色,這裡有蘭陽智能基金會等身心障礙團體的商品、社區老人自製的紅龜粿,以及小農的友善環境農產品等。你可以從每個商品,看到背後所支持的對象。」
    簡裕鴻期待產業園區成為支持社區經濟、產業發展,以及推廣社區老人照顧的場域。「未來我們會在老人日托中心引進科技輔具產品,現在的輔具尚未普及,價格貴到老人家沒辦法去使用。透過日托站的示範,在老人生活實境中推廣輔具,才有說服力,讓來參觀的更多人願意去使用。」簡裕鴻希望社區能真正落實對高齡人口友善的生活服務,更希望將成功的模式複製到更多地方。
    從社區觀光、發揚農村文化到老人照護,簡裕鴻與協會成員不僅見證了內城社區過往的繁華,更在社區最沒落的時候,從零到有實踐社區再造的各種可能性,他感性的說:「社區是要發揮理想、創造理想的地方,現在整個社區對鐵牛力阿卡都很有成就感,但這個地方賺不賺錢不是重點,而是怎麼活化這個農村,提升在地生活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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