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灣到烏干達

從台灣到烏干達

 
我是Teresa 泰瑞莎,選擇了國際發展、社會企業這條較少人走的路。目前在烏干達擔任兩年的Peace Corps農業經濟的志工,定居烏干達東部靠近肯亞的城鎮Mbale,過著只要有水有電就很快樂的生活。歡迎拜訪我的wordpress,談Peace Corps、社會企業、台灣,和我的烏干達生活。

專欄文章

4篇)
  • 想做好田野工作,先「活得像個當地人」

    想做好田野工作,先「活得像個當地人」

    文:Teresa

    田野工作的第一步如何開始?

    這是很多剛開始踏入社區,想要做一些事情的人的第一個疑問,不僅我被問過許多次,這也是我去烏干達之前在台灣做計畫的時候最想知道的問題。
    剛剛到一個新的社區,人生地不熟,自己誰都不是,也不是當地區民,想要做一些事,但是怎麼開始做呢?
    被丟到烏干達幾個月之後,我漸漸的悟出一個道理,就是先生活再說,問題和方法都是從生活中得來的。
    我還記得剛到我的小鎮Mbale的模樣,那是一個建在山腳下的城鎮,有著和緩上上下下的坡度,因為是殖民時期建的城市,街道成整齊的棋盤狀,兩旁是大樹和陳舊的英國式建築,路旁的大樹每到2、3月都會開紫色的花。
    初來乍到,第一個挑戰就是學習如何在陌生的社會生活,如何建立屬於自己習慣的生活步調,我每天在街上亂走,就像是當年上高中開始擁有一點自由時在台北亂走一樣。
    我開始每個週末固定到由世界銀行剛蓋好的菜市場買菜,這是一個我剛到的時候才正式啟用的市場,有一天跟我朋友意外經過被拆遷的舊市場,穿過滿地的釘子木頭和蟑螂,我們只能頭皮發麻的往前走,深怕蟑螂沿著腳爬到身上來。

    上市場、逛圖書館:過得像個「當地人」

    我很喜歡去新菜市場買菜,空間很大、蔬菜種類也多,一把青菜才一塊錢,一小袋牛番茄也才10塊,都是鎮上周圍的小農有機栽種的。
    過了不久我認識Patrick,一個市場上的菜販,他對我們這些志工很好,每次都會多塞幾個免費的胡蘿蔔給我們,也可以讓我借放一下買的東西,他最喜歡問我花了多少錢買這些東西,以確定我沒被坑錢。
    除了到市場買菜,我也開始固定去圖書館借書,Mbale的圖書館不大,但是比我原本想像中好得多,有3個房間,分成參考書、一般大人的書和兒童圖書,大多數的書都是歐洲或美國捐贈的。
    幾個圖書館員慵懶的在門口的櫃檯看自己的雜誌,漸漸地,我跟其中一個圖書館員Katie越來越熟,她甚至好幾次請我去她家吃她煮的飯。
    在烏干達常常有一種時間凍結但時代的巨輪卻快速經過的感覺,街上的步調慵懶、建築物都停留在50年代,但是行動支付、新的柏油路、新的市場卻在幾年內飛快的改變這個地方的樣貌。
    之後我跟圖書館員Katie和其他的一些人開始了童書出版社,因為我們發現書架上都沒有烏干達自己的書籍,這樣下去再不好好的保存傳統故事,時代的潮水很快就會把這些記憶沖走。
    透過每個週末去菜市場,我開始掌握當地人的生活狀況和物價漲跌,從剛開始沒有賣蔥,到2年後頻繁的有攤販販售,這其實就代表了人口的轉變和中國人在Mbale數量的增加。
    好好生活,感受得到生活的溫度,看得到生活的模樣,才能體察到當地更深入的樣貌,也才能贏得信任、認識能夠一起合作的當地人,沒有把社區當作自己的家生活一陣子,很多微妙的變化和眉角其實都很難抓得準。
    當地人和非當地人,其實並沒有那麼一定的分野,並不是擁有烏干達籍或是是黑人就算是「當地人」,當然也不是一定是白人就是外人。
    這兩種人之間只是一個心態的不同,只要願意落地生根,願意把這裡當家,願意用長遠的心態思考就算是當地人,但非當地人難道就不能做事情,完全沒有話語權嗎?其實也不是,只不過操作的方式有點不同而已。

    先融入在地,計畫才能走得下去

    許多人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我們想要在某一個偏遠地區做一個計畫,但是都沒有當地人願意一起做」。有這樣的煩惱其實是必然的,在沒有融入當地、了解問題、建立當地關係以前,很多事情都窒礙難行。
    尤其是自己一廂情願想要推動的計畫,這些計畫未必不好,但是可能不是現階段當地社區最感興趣的,又或者,你根本還沒有建立願意相信你的在地關係,如果你只去過一個地方3、4次又沒什麼背景,就希望當地人願意跟你一起合作也未免太天真。
    每一個在地計畫都是融入在地、發掘問題、建立信任、最後一起合作的過程,少了一個環節都不行,而如何扎實地做到這一些呢,其實很簡單,就是時間、生活和謙虛的心而已。
    時間是另一個大敵人,在滿腔熱血地開始計畫的時候,我們常常會陷入停滯不前的泥沼,為什麼不若以前在一般公司工作有效率呢?為什麼再努力都無法在幾個月之內看得到結果?
    大多國際發展的計畫都有或多或少都有一種教育的性質,因為希望當地人在我們走了之後能夠有辦法持續下去,所以這些計畫的最終目的都是希望能改變人們的行為。
    回首我們的個人經驗,大概就看得出來教育和改變行為是一個多麼浩大的過程。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每天在不同的農業合作社穿梭,每個合作社皆有不同的問題。
    前幾次拜訪,從了解問題、一起討論、到最後擬定適合的做法,一切看起來十分簡單,但是每次總是到一個階段就會卡住,理由很多,有可能是合作社內部還沒有共識,也有可能純粹是因為不敢踏出改變的第一步。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在肯亞和烏干達交界,山上的一個合作社,那裡極美,可以遠眺整個烏干達東部的大平原,也有好幾個數十公尺高的大瀑布。
    這個合作社因為剛剛換新的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希望多做一些事,我們也樂觀其成,跟他們一起擬定開一間肥料店的計畫、教導他們如何記帳和申請微型貸款。
    每次去的時候看起來都不錯,但是過了幾個月之後仍然毫無動靜,我問了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經理才說因為前陣子一個幹部過世了又碰上回教的開齋節,所以大家都在忙,沒時間顧及開店的事情,大概又經過將近1年他們才成功的從銀行那裡申請到微型貸款,開了第一間店。

    把計畫當成感情來經營

    這跟經營感情有點像,需要時間慢慢磨,沒有時間和耐心則什麼事都成不了,但是投入了時間也不代表能夠有百分之百的回報。
    這種不確定性是從事NGO工作最難捱卻也最精彩的地方,如果有些成果,哪怕是再小的成果,那種真真切切參與他人生命、使人們過上更好的生活的成就感是什麼都比不上的,尤其當這些人是你所在乎的人的時候。
    在地工作不能只靠滿腔熱情,做事一直鬼打牆的話,熱情終究會被磨耗,如何進入社區、如何做訪調、如何開始第一步都是一門學問,每個地區因為屬性不同、大小不同、做的計畫不同,所以很難在這麼小的篇幅全部涵蓋。
    如果說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對我來說就是找到生活感、要有耐心,只要能在一個地方好好生活,很多事情的問題和方法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全文轉載自從台灣到烏干達,原文標題: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
    閱讀文章
  • 「為什麼要在澳門建威尼斯、在花蓮打造小希臘?」看烏干達如何運用旅行,達到在地經濟與社區的雙贏

    「為什麼要在澳門建威尼斯、在花蓮打造小希臘?」看烏干達如何運用旅行,達到在地經濟與社區的雙贏

    文:Teresa

    關於旅行這件事,有一點我一直参不透,為什麼要在澳門建一個威尼斯,或是在花蓮的海邊蓋一間小希臘呢?
    澳門就是澳門,花蓮就是花蓮,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魅力和特色,都出來旅行了,何不踏出想像的高牆,走入當地生活,各種小旅行、志工旅行近幾年,在島內外不勝枚舉,但在台灣,觀光旅館跟當地社區卻幾乎始終對立,本應是互利互惠的關係,卻有一座高牆擋著。
    這幾年的小確幸、返鄉創業,絕對不是台灣獨有的文化,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全世界都有可樂、麥當勞、甚至是星巴克,但這種全球化的一致性,讓旅人反思,我幹嘛在非洲的旅館用歐舒丹呢?!
    這一個反思,造成另一波的在地化的風潮,用一種更精緻的手法,轉譯在地特色,呈現在消費者的面前。也讓消費者開始思考旅行能不能不只是旅行?不只是到別的地方睡同樣的床,用同樣牌子的沐浴用品,甚至吃同樣的東西?旅行能不能有更多的意義?能不能透過旅行回饋當地?

    這趟烏干達之旅另一個必去的地方,就是位在Queen Elizabeth國家公園邊緣的Kyambura咖啡合作社,這並不是什麼Lonely Planet上的旅遊景點,而是我Peace Corps的朋友長期協助他們的一個咖啡合作社,這裡透過Peace Corps的協助之下,最近新開了一間社區實習咖啡店,我朋友總是跟我說他們的Pizza多好吃,咖啡多好喝,人有多好,還能去附近的Kyambura Gorge走走,既然被描述的那麼神奇,豈有不去的道理,更何況我也很想觀察烏干達這種「小確幸」社區產業與社區的關係,以及如何經營。
    到了Queen Elizabeth,我們找了一位司機請他帶我們去咖啡合作社,「你知道在哪嗎?」我擔心地問,「當然知道,而且還很熟呢!我現在會在這裡當safari嚮導,就是因為他們開的一個旅遊業課程,訓練當地人投入旅遊業和教導一些基本的動植物知識,如果沒有他們我現在應該還在村莊裡捕魚吧。」司機大哥邊騎車邊說,看來這個合作社與社區的關係不僅僅是個咖啡合作社。我坐在摩托車後面,沿路就能看到大象家族近在咫尺在路邊吃草,風吹來,我在非洲大草原上奔馳,無比自由。
    一到合作社,打開門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露天咖啡座、咖啡倉庫、還有一間實習咖啡館,「你好,我是Sean」一個穿著T-shirt的人向我們熱情的打招呼「歡迎來到Kyambura咖啡合作社,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盡量問我」,我們選了一個戶外的位子坐下來,Sean也坐下來,跟我們介紹這個咖啡合作社。
    「這裡還很年輕,這個合作社的成員主要都是社區裡的女性,大約有30人左右。因為地勢較低,我們大多種植羅佈斯塔咖啡,除了種植咖啡,成員們也有Village Saving Group(類似台灣的標會),一起存錢學習理財。我們的咖啡主要賣到隔壁的Volcano Safari Lodge,他們是我們最主要的資助者,除了販售咖啡,我們也希望能吸引觀光客,一方面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希望能讓旅人更瞭解當地社區。像是現在這個實習咖啡館則是去年10月由一位Peace Corps的志工協助建造,所以你們今天的餐點都有打折(讓我在此ps一下,在烏干達旅行Peace Corps身份比台大學生證更好用,四處打折)。」


    Kyambura是個峽谷,峽谷上是獅子王裡面那種的非洲草原(上面還有大象、獅子的那種),溪谷下則是一片熱帶雨林,非常壯觀漂亮,雨鄰裡甚至有野生的黑猩猩族群棲息,咖啡合作社位在峽谷的邊緣,在五六年由一位美國的靈長類學家、當地社區和附近的一個高級旅館一起創立,你們沒聽錯,高級旅館!Volcano Safari是在烏干達的一間連鎖高級渡假飯店,他們除了經營旅館之外,更將一部分的盈餘提撥為當地社區發展基金,幫助當地社區產業與弱勢居民,在Kyambura,他們除了資助這個咖啡合作社之外,更幫助另一個蜂蜜合作社和一個傳統樂團,主辦旅遊業訓練課程,訓練當地年輕人投入旅遊業、串連別的旅館提供實習機會,平常也幫忙社區居民修繕屋頂。
    Kyambura咖啡合作社則提供有機、高品質的咖啡給旅館的旅客,旅館的旅客也能參加合作社的咖啡之旅,體驗當地咖啡從種植到烘焙的過程,互相互惠互利,提供在地工作機會,也能讓旅客走出高牆走進社區。其實Sean本身是當地人,也是基金會的員工,「雖然我們不如一些國際大NGO大,做的事也不如他們廣,但一年一年慢慢地,真的看得到一些改變,而且我們永遠都會在這裡,也不會有計劃結束的一天。」Sean跟我們解釋。


    「你們想去Kyambura Gorge走走嗎?」Sean向我們提議,當然囉!於是我們、Sean和Peter,另外一位合作社的工作人員,一行人出發到峽谷走走,Peter是個熱愛鳥類、熱愛自然20歲左右的年輕人,他隨身帶一本厚厚的鳥類圖鑒,沒走幾公尺就停下來,熱心的跟我們說那是哪種鳥,那是哪種鳥的巢、哪種鳥的叫聲,從他熱切的眼神,看得出來他真的很熱愛這一切。
    「你有想說之後繼續念大學,念動物學嗎?」沿著狹谷,我邊走邊問Peter,「當然希望呀!但是沒錢,我從小就是孤兒,幾年前來這個合作社工作,他們教我一技之長,教我讓這些鳥類、動植物,我已經非常幸運了。」Peter搖搖頭,頓時我為我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感到非常抱歉,理所當然地以為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條件,但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沒有這種機會,可能是因為經濟條件、也可能是因為文化觀念的束縛,如果Peter生活在台灣或美國,他可能進大學念生物或森林,成為一個出色的學者,浪費食物就算了,每次看到台灣人浪費追求夢想的機會才是最令人感到可惜的地方,我們是何其幸運才有這些機會、這些資源、這些能讓我們追求夢想放手一搏的條件,發揮長才、追求自己夢想的生活,對世界上大部份的人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奢求。
    我們一行人邊聊天、邊認路邊的動植物,邊沿著狹谷邊緣前進,走到了一個可以走下去溪谷的狹窄斜坡,許多小朋友正提著水桶往上走,「這條河是我們方圓5公里唯一的水源,附近的村莊每天都需要來來回回走這條路提水。」Sean跟我說,順便跟路邊的孩子們招呼,那是他的親戚,他說。我們沿著斜坡下到溪谷底,與上面的乾燥草原完全不同,峽谷底樹木參天,溪流涓涓,我坐在峽谷底的石頭上,鳥在我面前飛過,孩子婦女用黃色的水桶在溪邊提水,想著,除果不是下來到這裡,如果沒有走進社區,對大多數旅人來說,非洲真的就只是獅子王裡的大草原吧!
    回程時我們走過社區,這是Sean和Peter的家,「所有人我都認識」他們笑著說,就像是台灣鄉下的村莊一樣,每走幾步就跟一個人打招呼,「這是我的岳父、剛剛那個是我的叔叔、還有這是我表哥的小孩」似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親戚關係。我們經過一個足球場,一群年輕人在那踢球,「這個足球場是我們基金會捐給社區使用的」Sean說,「我們基金會跟社區的關係很好,因為我們真的是真心地在幫助社區,像是我本身也是在這裡長大的在地人,也希望這裡能變得更好。」
    旅行能不能不只是旅行?我一直都很相信旅行的力量,旅行不只是旅行,更是履行,將雙腳踏在土地上,親身體驗,親身實踐,實際透過旅行與消費,改善當地人的生活,保護當地文化,雖然觀光是把雙面刃,一部好萊塢電影,讓PP島湧進大批觀光客,大肆開發、砍樹,打破原本寧靜的漁村生活,但相反的,負責任的觀光能讓當地文化更被世界所瞭解、回饋當地居民,觀光旅行不應該和當地社區對立,更不應該到一個地方重建當地不存在的想像、大舉破壞原本的文化與環境,如何踏出高牆,與在地創造雙贏,是每個旅者都應該思考的議題。
    全文轉載自從台灣到烏干達
    閱讀文章
  • 一個烏干達在地工作者的觀察:在這裡  連接受幫助都是「有門檻」的

    一個烏干達在地工作者的觀察:在這裡 連接受幫助都是「有門檻」的

    文:Teresa
    用土砌成的小學,教導連公立學校都付不起的弱勢兒童
    世界銀行說,烏干達有百分之25的人,一天只有一美元,生活在貧窮線以下,農民合作社跟我說,整個村莊,參加合作社的人只有五分之一,其他的人種的作物只夠自己家裡吃,每季只有一點點剩餘,能拿到鎮上的市場賣。
    我每天接觸的,其實是農村中「金字塔頂端」的人,接受援助是有門檻的,需要識字、會講英文、又要跟地方官員關係良好,但其他沒到達門檻的多數人呢?他們是什麼樣的模樣,過什麼樣的生活?
    最近每兩個禮拜都跟Josh一起到深山裡的一個社區組織和學校,教導他們如何開始village saving and loan association(VSLA)和一些簡單的理財知識,他們在山上自己蓋了學校、蓋了社區活動中心,小朋友去鎮上上公立學校,每天需要走2個小時的山路,這個學校提供連公立學校都負擔不起的小朋友們一個教育的機會,而學生的家長則以捐贈食物或柴火的方式負擔學費。
    Tatis是社區組織的負責人,年紀很輕,才20幾歲,念完大學後決定回鄉教書,幫助自己的村民,就如同台灣,出外唸書的年輕人,很少願意回鄉的。我們一到山腳下Tatis便向我們揮手,這是個很靜謐的小鎮,在Mt.Elgon的山腳下,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四五間低矮的平房商店緊臨著溪畔,後面是層層疊疊的大山、森林和田地。
    「先到我家吧!先吃些東西,我們還要爬30分鐘的山。」Tatis說。 Tatis的未婚妻Julie已經煮好了一桌菜在客廳的桌上,有燉雞肉、青菜、炸麵團(有點像雙胞胎的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好吃,Jolie不僅長得漂亮,她的廚藝更是一流,我跟Josh兩人埋頭一直吃,一致認為這是吃過最好吃的烏干達菜,如果你來過東非,就知道這裡的菜有多慘淡無味,但Julie卻能燒出一手美味的烏干達菜。
    「你平常是做什麼工作呢」我問Jolie,嘴裡還繼續啃著雞腿。
    「我是職業軍人,我是上校」Julie輕聲細語地說。
    「什麼?!」
    我怎麼也無法想像在我面前這個廚藝一流、氣質美麗的年輕女生竟然是統帥一萬多人的職業軍人,我腦中浮現出的是LRA、是Al-Shabab、是南蘇丹,是這些烏干達內部或臨近的軍事問題,在烏干達當兵是隨時可能上戰場的,Julie來自軍人家庭,從小耳濡目染,念完大學之後也決定從軍,從她自信發光的眼神,看得出來Julie熱愛她的工作,她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專業,不用依靠別人,她還時常出差、被派遣到印度、索馬利亞、瑞士等國家訓練軍隊。
    小朋友頂著Matooke走到山下去賣,這山路我光是背個小包包走就快往生了
    這個社區組織真的在深山裡的深山,第一次去的時候一點準備也沒有,「我們要做40分鐘的小巴,然後大概再走個30分鐘的山路」Josh跟我說,我那時想,山路啊,應該就是散散步那樣吧,於是我穿上一般的平底鞋,還帶了我的筆電,到了「登山口」才發現大錯特錯,那不僅僅是散散步,而是貨真價實的爬山,將近60度的斜坡,一瞬間有種被耍的感覺,這哪只是爬爬山、散散步!我只好硬著頭皮跟Tatis往上爬,沿路是香蕉、玉米等各種作物,還有許多小茅草屋,婦女頭上頂著一大串香蕉,赤腳敏捷地從我身旁穿過,還微笑地跟我問好,此時,我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點點頭。雖然已經爬了好幾次了,但每次想說要爬著座山,就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如果那個地方是我site的話,我大概每個月才下山一次吧。
    雖然路程艱辛,但一爬到山頭上,一望無際的景色和背後綿延的山坡,陽光從雲縫中灑下,真的很美,這是一個被Mt Elgon環繞的山頭,後面那層層疊疊的高山,是非洲最大的死火山,也是Bamaasaba族的聖山,翻過這個山脈,就是肯亞。
    到山頂,學校裡的小孩在草地上奔跑,往我們飛奔過來,他們是一群在社區裡的弱勢兒童,有的天生有些殘疾,有些是愛滋寶寶,有些來自破碎的家庭,他們無法負擔公立學校的學費,Tatis在這山頭上創辦這間學校,讓他們有地方唸書,有地方能去。這個學校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用土砌成的墻,有些教室連桌椅都沒有,屋頂還有破洞,雨季時雨隨時都能從屋頂漏下來。
    我平常接觸的合作社農民,幾乎每個禮拜都有各種訓練,光是合作的NGO就有長長一串,接受國外上百萬的捐款更是所在多有。但這裡和其他合作社的門庭若市相比,資源少了許多許多,平常的外國捐款根本不會到這個地方來,更不用說政府補助。有辦法接受國外或政府援助的,通常是農村中較有錢的人,因為他們通常英文較流利,與地方政府和合作社的關係也較佳。烏干達政府幾乎每年都會發送免費的農藥、肥料和種子給農民,一個縣可能有十幾萬人,但政府只有一百多人的份,數量遠遠不夠,有一次我問我們農民朋友:「政府有什麼贈送標準嗎?例如收入少於多少之類的?」我朋友臉上閃過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說:「他們有自己的標準。跟政府關係較好的人當然比較容易拿到。」這句話似乎很耳熟,從台灣到烏干達,全世界都一樣。
    誰需要幫助?誰得到幫助?從頭到尾,受惠的人會不會都只是這些農村的少數人。
    接受幫助是有門檻的,這也是微型貸款最受批評的點之一,人們批評微型貸款雖然本意是借貸給最弱勢的農民,但是因為需要填寫表格、需要學習記帳,使得唯有識字的人才能申請,這是個很大的門檻將其他人排除在外。國外援助有意無意的形塑各種門檻(但很奇怪的是,收入似乎從來都不是個門檻),識字是最常見的,優良農民但不識字?不會寫申請表?一切免談,像是我們的計劃因為monitor and evaluation表單繁雜,只有識字的農民才能參加,成為village agents,另外一個常見的門檻是關係,誰跟地方官員有好關係,誰又跟合作社經理是好朋友,再來大概是宗教,宗教在烏干達勢力龐大,信什麼教跟拿到什麼援助大有關係(最多資源的大概是猶太教),有時候有沒有錢也是個門檻,像是Peace Corps只願意將志工放在負擔得起志工房租的機構。
    那如果不識字、跟地方官員的關係也沒特別好又沒有加入合作社呢?什麼好處都很難拿到,一年好幾億美元的外援資金,你大概只能期待這些錢在你家附近有沒有什麼基礎建設,或是社會有什麼結構性的改變(這也不是不無可能)。這就是現在在我面前的這些人,他們是學校小朋友的家長們,大多數的人不識字,連英文都不會說,他們也沒有加入合作社,作物收成了只是個別扛到山下賣給市場的商人。因為缺乏援助,我更是第一個到村莊中教導有關財務知識的人。
    「你們知道什麼是village saving and loan association嗎?」我問座位上的農民們。
    少數幾個人遲疑地舉手,另外多數人則一臉茫然。
    「這是一個以一年為一個循環,大家一起存錢,然後借錢的組織,一年結束你不僅存了一筆錢,更能賺一些利息 。」我透過翻譯解釋給大家聽,台下的每個人眼神發亮,希望知道更多,希望知道它怎麼運作。
    我教他們如何開始自己的village saving and loan association(VSLA),如何記帳,更將他們介紹給附近一個我常常合作的咖啡工廠,讓咖啡工廠能夠訓練他們種植咖啡,然後集體採購作物。隔兩個禮拜,我第二次去的時候,他們的成果嚇了我一大跳,總共160個人,已經分成9個不同的VSLA,短短兩個禮拜的時候,幾乎每個group都已經存了至少一千多台幣,除此之外,咖啡工廠的經理也已經初次拜訪這個村莊,決定以後會有更深入的合作。他們眼光雪亮的專心聽課,學習怎麼算利息,他們熱烈的討論利息該定多少,討論VSLA到底是以賺錢為目的還是以幫助村民為目的,在賺錢和幫助村民中間,能不能取得平衡。雖然才開始兩個禮拜,但從每個發亮的眼神中,我看到對更好生活的渴望、希望和動力。由於他們的進度比我想像中快太多,我應該下次就會將銀行經理介紹給他們,讓他們能將這些錢存進銀行裡。
    我真心地希望一年過後,他們能用這筆錢,做一直想做的事,開始一間小店、種一片田、送孩子上學、整修房子,這也是我工作最大的收獲和成就,人們說,Peace Corps is the hardest job you will ever love。我熱愛我的工作,我愛我在做的事,每次每次看這些農民,有一點點小小的進步,往自己的夢想更邁進一步,我就覺得無比的欣慰和成就。我想,未來工作升遷、加薪的成就感,應該都比不上改善一個農民的生活,農民誠摯的感謝。
    幾年過後,他們可能會繼續茁壯成立自己的SACCO(農村銀行)、自己的合作社、自己的孤兒院,學校也能有水泥牆壁和堅固的屋頂,他們會有許多合作的NGO,會有更多的國外援助,我在他們腦中可能只會成為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影子,不過沒關係,在這之前,只要有需要,我都很樂意幫忙,也會一直陪伴他們成長。
    全文轉載自從台灣到烏干達
    閱讀文章
  • 捐錢不一定能解決問題,烏干達人民:我們需要的不只是資源,而是運用資源的知識!

    捐錢不一定能解決問題,烏干達人民:我們需要的不只是資源,而是運用資源的知識!


    文:Teresa
    在都市住久的我們,已經忘了人與土地是如何互相依存,我們善待土地,而土地則回饋給我們最安心的食物,提供最基本的溫飽。
    他們到底是貧窮還是富足
    隨著跟農民越來越熟,我常常問一些有的沒的問題,閒話家常,從家裡有幾個小孩,喜歡吃什麼,平常假日都在幹嘛,到宗族(clan)的動物圖騰與傳說。有一次在村莊裡結束訓練,因為好奇心驅駛,問我的農民朋友「我問你一個問題,但請不要覺得被冒犯」「好啊,你儘管問」我朋友欣然回答。
    「你們真的覺得自己很窮嗎?還是只是因為我們這些老外一天到晚洗腦你們,讓你們覺得自己很貧窮?」在烏干達,路上隨便問一個人,都會跟你說消滅貧窮(eradicate poverty),是國家發展的主要宗旨,所有合作社與組織的第一條目標,也都是消滅貧窮,旅行過不少國家,從沒任何一個地方一直把自己很窮這件事掛在嘴邊,畢竟貧窮是相對性的,一個社會中,本來就擁有有錢人與窮人並存,我很想知道他們是真心認為自己很窮,抑或受我們這些外國人的影響。(你也會喜歡:什麼是發展經濟學?
    他想了半晌,說:
    「在村莊裡,窮人當然很多,但很多人的窮(poor)不是物質上的缺乏,而是poor planning,不懂得妥善運用手上的資源,人們需要的不只是資源,而是運用資源的知識。在烏干達,有許多隨便給錢的外國人,自然而然地養成了當地人一看到外國人便伸手要錢要資源的習慣。」
    房子的第一步-小泥屋
    「那你在村莊裡,如何衡量一個人是否有錢或貧窮呢?」

    遮風避雨的家是財富的象徵

    居住環境是所有人第一個提到的要件,所謂的居住環境,並不是像在台灣以地點區分貧富,而是以房屋本身,最低層級的房屋是傳統的土製茅草小泥屋,就像大家在電影裡或是書上看到的那種,圓柱狀的小房子,蓋上茅草屋頂,小巧可愛,冬暖夏涼,前面上還有傳統圖騰的裝飾,但缺點是土質的房子不持久,而且屋頂容易著火,大部份的人晚上仍仰賴蠟燭,在乾季時非常危險。
    如果賺了點小錢,人們就會將屋頂換成鐵皮屋頂,雖然下雨時雨落在屋頂上很吵,而且十分炎熱,但至少比茅草屋頂安全得多,再賺多點錢,便在旁邊蓋起自己的磚頭房子,在這裡,自己的房子是一個只要努力就有可能一點一滴踏實得到的東西。現在,我新到一個地區,都會先觀察房子,用房子來衡量當地收入水平,例如種植阿拉比卡咖啡的村莊很明顯的比其他村莊有錢許多。
    房子的第二步-鐵皮屋頂
    烏干達許多蓋到一半的房子
    在烏干達,與許多開發中國家一樣,常常能在路邊看到蓋到一半的房子,但這絕對不是因為蓋到一半建商破產,相反的,這些房子是當地人的儲蓄方式,因為金融服務難以取得,把大筆現金放在家並不保險,當地人習慣存點錢,蓋一點,一點一滴建築自己與家人未來安全的家,如果建到一半急需大筆現金,也能變賣退現,一棟堅實的房子,是農民的定存、財富的象徵、也是未來的希望。
    有一次去一個位在深山的村莊採訪農民,我們下車走在只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徑上,山坡下小溪的另一頭就是肯亞,溪邊坐著幾位在邊境巡守的軍隊在那打瞌睡,走了幾分鐘,我們終於來到他家與他的豆子田,田邊有兩三棟看似廢棄的土製房子。
    「你住這裡嗎?」我指了指這房子問,半掩的門裡面空無一物,地上還有些小土堆,這樣的居住環境真的挺差,我心裡想。「不不不,我住在鎮上的房子,這裡只是我的田,這些房子都是我準備在未來給我小孩的,一人一棟。我最大的孩子現在在首都Kampala念大學了呢!再過不久後就是護士了。」
    他言談中充滿身為父親驕傲,很多情緒與心情是超越文化、國界的,誰不希望在自己的家園安身立命,擁有一個安穩的家,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所成就,不用像自己一樣那麼辛苦。

    最貧窮的人是沒有土地的人

    土地與食物,這兩者在都市中看似沒什麼關聯,但在農村裡卻是息息相關,在都市中,土地是生財的投資工具,但在農村裡卻是生活的根源。
    我無法跟你說,烏干達沒有糧食缺乏的問題,有的,還是有,還是有人吃不飽,還是有很多人沒錢購買最基本的食物,原因有許多,許多人是因為急需用錢,將所有的作物賣掉,沒有保留一些家用,但有更多人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地,地可能被賣了,也可能是因為上一代根本沒留下來,自己也沒能力購買、沒能力承租,沒有地,就沒法生產糧食,也沒有在農村裡最基本的生財工具,只能淪落到都市中討生活成為在開發中國家住在城市邊緣貧民窟的貧民,抑或是留在農村中在別人田裡擔任臨時工,或請較為有錢親戚救濟。
    在都市住久的我們,已經忘了人與土地是如何互相依存,我們善待土地,而土地則回饋給我們最安心的食物,提供最基本的溫飽,
    也難怪當地人會說,最貧窮的人是沒有土地的人,也難怪我們說「有土斯有財」,只要有土地無論如何,至少都吃得飽。

    醫療與教育是對未來的寄望

    沒有圍牆的學校
    醫療與教育,也是衡量貧窮與否的重要標準,雖然兩者已經比過去進步不少,但仍有許多問題與無可奈何,烏干達近年來為了趕上聯合國的MDG(Millenium Development Goal),在全民義務教育上已經大有進步,但政府根本無力負擔如此龐大的教育支出,常常拖延老師已經夠低的薪水(一個月約台幣三千多),也因為聘不起更多老師,一個班上塞滿了將近一百位學生,兩三人共用一個桌子,義務教育品質低落,讓私立學校在烏乾達如雨後春筍般林立,烏干達人其實是很注重教育的,稍微有錢一點的家庭都將孩子從小學,甚至幼稚園,就送到都市裡的私立寄宿學校,烏干達也擁有非洲最好的大學之一——Makerere University,因為高品質的私立學校與全英文的教育,許多鄰近國家的學生都會來烏干達求學。
    雖然公立學校有許多問題,但說真的,我挺喜歡烏干達的校園環境,學校往往坐落在偌大的草原上,沒有圍牆(也是因為沒錢蓋),也沒有校門,只有一望無際的山,和一大片藍天,學生三三兩兩在草地上玩耍、跳跳繩、啃著甘蔗,將天地都視為自己的學校,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青春。
    誰不希望在自己的土地上安身立命
    居住、教育、醫療、飲食,這不就是聯合國人權宣言的內容嗎?這些基本的保障,是不論膚色、文化、種族,最基本的想望,就如同你我一樣,大家只是想好好的在土地上安身立命,生兒育女。
    西方世界的主流媒體總是報導非洲大陸上的疾病、飢餓、貧窮,但在這裡,我看到人人都有機會做些小生意,看到人人都有機會一點一滴踏實的建築自己的家,也看到只要有土地就能確保最基本的溫飽,能在自己的家園安身立命,不至於在城市中流離。
    「那你覺得你窮嗎?」我問我的農民朋友。
    「一點也不,我吃得飽、睡得好、孩子們都在上學、也有一份可以養家活口的工作,該有的都有了,我覺得我一點也不貧窮。」他笑著跟我說。

    想在工作中改變社會嗎?你不能不知道什麼是「力世代」! 來此讀新知、拓人脈、看職缺、找資源,讓我們一起出發,開創自己的影響力職涯。 >>>手刀前往《力世代——社會創新人才站出來》完整策展
    閱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