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勝宗
台灣學術界最近發生二件事,都跟教授應該維持「出世」的超然地位或者「入世」參與社會有關。
第一件是任教於柏克萊加州大學的旅美華人科學家馬中珮發現宇宙偏鄉的「巨大黑洞」,質量是太陽的170億倍,研究發現有助於人類瞭解宇宙的演化;另一件是生化科學家的中研院院長翁啟惠捲入浩鼎事風波。這二位教授都是探索未知、領引知識的世界級科學家。一位是「出世」探索未知的宇宙世界,一位是「入世」致力於疾病問題的解決。在學術專業上,二位都有重大的貢獻。
然而學術工作者究竟該「出世」潛心於未知世界的探索,或「入世」致力於現今社會的經世濟民,孰優孰劣,成為近來熱門的思辯課題。
這讓我想起印度窮人銀行家──尤努斯教授(Muhammad Yunus)的故事。
出世或入世,是不同的實現手段
2006年印度尤努斯教授與孟加拉鄉村銀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表彰「他們從社會底層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努力」。尤努斯早年任教於美國的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和孟加拉的吉大港大學,作為一位經濟學教授,尤努斯發展了「小額貸款」和「小額金融」理論。但當他在孟加拉的大學內教書時,卻對於校園外真實社會每天所發生貧窮的問題,十分關心。
1974年孟加拉發生大饑荒,尤努斯正式投身於反貧窮的社會創業,並於1976年正式創辦了孟加拉鄉村銀行(Grameen Bank),專門提供貧窮而無法獲得傳統銀行貸款的創業者小額貸款。隨著銀行的發展,鄉村銀行亦推出了其他為貧窮人士服務的信貸系統;除了微型貸款外,銀行還提供住屋貸款、子女助學貸款、出國留學貸款、太陽能電燈等金融商品,建構多元的創新服務。
學術工作者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常常會有不同的選項,有時會有所混淆,往往不是學術目的本身所造成,而常是實現學術的手段有所不同。
上述三位知名學者投身於各自領域的研究天地中,其目的都是在探索未知、創造價值。但因為分屬不同科學領域與知識系統,因而有不同的價值創造與實現手段。例如,有別於馬中珮教授與翁啟惠院長二位從事於自然科學(nature science)研究,尤努斯則是致力於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的理論與實踐。三位都投入於學術研究與知識探索,但是實踐價值的方式卻大不同。
其中,馬中珮教授從事於物理天文研究領域,專心致力於實驗與模型之中,為人類想像未來的浩瀚宇宙,屬於純然出世的學者。翁院長從事於醣分子合成及醣蛋白研究研究領域,並藉由申請專利、創辦公司研發新藥,尋找並解決疾病源頭,屬於兼顧出世與入世的學者;尤努斯教授則從事於社會經濟研究領域,為消除貧窮提出解決對策,並離開學術界,投入社會創業,成為擁抱入世的學者。
只追求期刊表現,正是目的與手段的錯置
國內大學也正面臨目的與手段錯置的苦果。近年來,台灣上百所大學瘋狂追逐頂尖大學與卓越研究,而造成教授哀鴻遍野,便是一例。
學術的最終目的應該是要創造對社會的影響力(social impact factor),論文發表只是實現社會影響力的方式之一;
而論文是否被收錄於SCI(Science Citation Index)或SSCI(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期刊,則是評價論文被引用率高低的手段。
但如今發表SCI、SSCI論文,卻成為學術工作者競相追逐的唯一目標。此種過度重視國際期刊發表的評鑑機制下,教授必須持續於追求論文的產出與數量,而無太多心力將研究方向對準回應國家發展、社會需求及發掘科學真相等重要科技發展目標,導致學術研究與社會需求脫鉤。
此種目的與手段的錯置,嚴重地影響台灣的國家競爭力。
台灣是一個小國,為了追求國際頂尖大學排名,將過多的資源投入於與台灣社會現象無關的出世研究,而犧牲教學,不僅無法培育出符合本土產業或社會所需的人才,更浪費了珍貴的人力資本。相反地,類似尤努斯用學術致力於解決孟加拉貧窮問題,此種強調與社會接軌、回應人民需求的入世學術可能更適合台灣小國的現況。
入世研究源自於入世學術(engaged scholarship),意指大學教授從原本只服務學術社群的研究工作中,加入與實務社群的合作互動與知識交換,整合教學與服務工作,讓學術研究成果亦可以解決社會問題,創造公共利益。
此種釋放大學教授研究能量,鼓勵教授帶領學生共同參與社會的問題解決,可能才是解決後頂大時代教授過多的務實之道。國內大學教授為了讓論文能被刊登於英文期刊之中,而習慣於為西方理論從事學術代工的發表模式,也是到了該翻轉的時刻了。
要走向出世還是入世,教授,你準備好了嗎?
全文轉載自天下獨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