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隨筆:聰明人基金(Acumen Fund)-從一件藍毛衣開始的公益創投之旅
文:黃仲豪
世界越來越平,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每日可支配所得低於三美元,而全球最富有的250人擁有的財富,卻比最窮的20億人加起來還多。面對嚴重的貧窮問題,傳統的援助雖然能夠提供一時之需,但是卻不能幫助窮人自立、自尊、自信,長期的依賴甚至可能在他們的生命烙下永久的印痕。如果仰賴市場機制,一般企業通常假定金字塔底層無利可圖,在醫療、健康、水資源處理等方面的創新,成本未必是窮人負擔的起的,而政府也時常缺乏應有的資源和提供服務所需的通路。這麼多的限制、這麼複雜的問題,需要比單純的捐獻、援助更能改善根本問題的作法,聰明人基金(Acumen Fund)的創辦人Jacqueline Novogratz認為應該藉由投資在地的創業家,承擔風險和責任,讓市場機制來揀選最成功的作法。
Novogratz畢業於維吉尼亞大學,主修經濟和國際關係,畢業後順從父母之意應徵大通銀行。面試被問到為什麼要加入大通的時候,還很老實的回答是奉了父母之命,雖然這不是面試官喜歡的標準答案,她還是拿到了這份工作,開始了坐頭等艙環遊世界的日子。這份工作讓她見識到同一個地球卻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巴西的航空業鉅子可以借到上億美元,貸款到手之後立刻把錢藏到開曼群島;但是在巴西貧民窟裡面,不管借款能創造多大的價值,你註定是借不到半毛錢。這種劇烈的反差,常讓她思索自己似乎有更想要去做的事情,雖然家人、朋友都很反對,但是想到「現在不去做,妳可能永遠都不會去做了」,她最終還是選擇離開了大通,遠赴非洲盧安達經營微型金融機構和一家烘焙坊。
在盧安達工作的那段時間,有天她漫步在盧安達的首都Kigali,瞥見有位男童身上的藍色毛衣似曾相識。小時候Novogratz曾經有件一樣的藍毛衣,當她身型漸長,毛衣再也穿不下之後,她把這件毛衣丟進了舊衣回收箱,就此消失在她的記憶裡。但是冥冥中似有天意,她叫住了這個男孩,翻開了藍毛衣的衣領,發現她小時候寫上的名字赫然在目。這件藍毛衣不知道轉了幾手,飄洋過海從維吉尼亞州輾轉到了赤道非洲的小男孩手上,然後被繞了半個地球來到Kigali的Novogratz撞見,這件奇遇讓她親身體驗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地球,其實每個人都緊密相連。「藍毛衣」(Blue Sweater)也成為她前半生自傳的書名。
烘焙坊的用意在於提供當地婦女工作機會,每位婦女每天可以賺取50美分,但是這座烘焙坊每個月要虧損650美元,虧損由慈善機構提供的捐款支應。這是善款運用的一種典型,其實將捐款直接發給這些婦女,她們領到的還更多,Novogratz認為這種不計較投入和回報的救助系統,其實已經失靈了,全新的作法勢在必行,於是在2001年像洛克菲勒基金會、思科基金會、以及三位個人捐贈者募集了8百萬美元創辦了聰明人基金(Acumen Fund)。
聰明人基金是傳統投資基金和慈善捐款的混合體,它接受善心人士的捐款,但不是把資金轉贈給提供救濟物資的地方政府或公益團體,而是透過借款或股權,投資致力解決貧窮問題的開發中國家新創企業。被投資的私人營利企業,必須以創新的方式為貧民謀福,例如以低廉的價格提供蚊帳、瓶裝水、或是負擔得起的住房。這種投資於新創企業的方式不是直接給他魚吃,也不僅是教他如何釣魚,而是打造了整個魚市場。
但是這種投資要見到成效,需要比較長的時間,至少七到十年,這比一般缺乏耐心的私人創投所期待的回收時間要來的更久,所以Novogratz稱這種資金為「耐心資本」(Patient Capital),其目的不在於追求高報酬,而是催生讓貧民能夠自立、自尊、自信的新創企業。一般來說,聰明人基金對單一投資案的注資金額在30萬到250萬美元之間,以借款或股權的方式進行,期望在七到十年後可以收回借款或是將股權轉手,除了注資以外,也提供企業管理和人力資源方面的服務,以協助新創企業成長。
目前聰明人基金的投資組合,以水資源、健康、能源、住房、農業、和教育這六大塊為主,地理區域則集中在南亞和東非。著名的投資對象包括:
  • A to Z:生產經過殺蟲劑處理的蚊帳以防治瘧疾,受惠的東非民眾超過7百萬,A to Z本身也是坦尚尼亞第三大的雇主,提供上千個工作機會
  • Drishtee:印度農村普遍缺乏基本的物流、資訊流、與金流服務,透過1500個服務據點、2500位行動服務人員,建立產品或服務最後一哩的配送網路
  • WaterHealth International:在印度鄉間建造超過一百座社區淨水系統,提供50萬村民便宜、潔淨的飲水,這個例子證明即使是貧苦的農民也願意為潔淨的飲水付錢。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投資都很順利,很多新創企業也面臨意料之外的困難和挑戰,包括提供便宜的助聽器、在印度開設連鎖藥局、從飲水中除氯、在巴基斯坦提供抵押貸款等計畫,即使像聰明人基金這麼有耐心的投資者,也已經認列將近3百萬美元的投資損失。
Novogratz並沒有一廂情願的把協助窮人這件事當作浪漫的英雄故事,相反的她很強調市場機制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來自於她的背景和教育,也是因為她深信市場機制是蒐集真實需求的最佳工具,你必須要仔細聆聽和詢問實際的需要,才能推出實惠的產品或服務,也因此聰明人基金比一般的慈善捐款更著重於衡量產出的效益與執行工作的效率。
關鍵在於如何將成果量化,如果以財務的角度來看,聰明人基金第一個十年的成果還不錯,在投資的65家企業中,有3家已經從基金手上買回股份,11家還完貸款,10家有獲利,只有5家必須認列損失,相對於傳統創投50%的失敗率,算是不錯的成績。但是對捐資人而言,由於聰明人基金並不會發放財務報酬,所有的營利都會回過頭再投資到基金內,所以衡量成果的標準就不會是傳統創投常用的ROI(投資報酬率),而是所創造的社會價值是否比直接捐贈更大,這實際上是一件比ROI更難量化的標準。要計算賣出多少盞太陽能燈具、貸放多少低利貸款、發放多少薪水這類的數字容易,但是要指出這些燈具所能提升的生產力,從而提高薪水,進而改善生活水準,所創造的社會價值有多少就不是件易事。
運用企業邏輯在慈善事業上面聽起來是個很好的概念,但Novogratz也承認績效指標可能會給人對於數字精確性的錯誤期待,畢竟即使濾水器能改善環境衛生,但是有多少人能因此免於疾病上身,又有誰說得準?比較可行的做法是把成效和同領域的慈善團體作比較(Best Available Charitable Option,簡稱BACO),例如美國大型慈善機構Malaria No More(瘧疾不再)一頂蚊帳的成本要10美元,就要求A to Z的蚊帳成本必須比10美元更低。這種指標並不完美,但可以防杜傳統援助方式可能有的無效率和腐化;輕簡的評量成本,也讓企業「和市場的脈搏同步」,可以在早期就做出必要的策略改變,不必等到企業陣亡之後才來檢討是哪裡做錯。聰明人基金會在衡量社會影響力方面的努力催生了IRIS(Impact Reporting & Investment Standards),讓影響力投資的透明度和可信度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對於聰明人基金的另一種批評,是質疑這種作法可以拓展到多大的規模,如果不能規模化,就不足以用來對抗全球的貧窮問題。目前聰明人基金已經在印度、巴基斯坦、肯亞、坦尚尼亞、烏干達、盧安達等地投放了6千9百萬美元的資本。歸功於Novogratz開風氣之先,類似的影響力投資基金也紛紛出現,例如Bamboo FinanceGrassroots Business FundOmidyar Network等,但是相較於政府福利和大型慈善機構的支出,這些影響力投資基金的規模化潛力尚待驗證。
傳統投資銀行的巨頭JP Morgan和洛克菲勒基金會在2010年發表一份研究,估計在未來十年影響力投資的資產規模可達4千億到1兆美元之譜,這無疑是對影響力投資的巨大背書,也吸引了很多主流投資界的目光。台灣的社會影響力投資(impact investment)還在強媬之中,藍海市場正等待有志者來開發,台灣的Jacqueline Novogratz何在,社企界正引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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