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研究室

貧窮研究室

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應用經濟博士,主修發展經濟。 從立志念MBA,投入行銷工作,到23歲改變人生的印度實習工作半年,終於找到關心社會實踐生命的方式,投入研究貧窮議題。從馬里蘭公共政策碩士畢業,主修國際發展與貧窮議題。曾在耶魯大學經濟系教授的研究機構從事有關微額貸款的創新與研究。在印度、柬埔寨和美國都有實務研究經驗。希望透過研究、寫作或各種社會參與,讓更多人瞭解貧窮議題、用不同形式投身相關產業。她同時在Yating's worlds分享田野調查、美國留學、與期刊論文中的心得。

專欄文章

10篇)
  • 用「窮人經濟學」取代菁英經濟學—以科學精神檢驗失敗的扶貧政策

    用「窮人經濟學」取代菁英經濟學—以科學精神檢驗失敗的扶貧政策

    文:莊雅婷

    用經濟學研究貧窮

    有關貧窮議題,以往的研究多半依賴大規模的家戶調查或者政府普查的資料,研究者利用統計衡量政策或解釋人類行為因果關係,可利用政策在各地區實施的時間點不同(Difference in Difference),或者使用外生的變數(比方地震、災難)作為工具變量(Instrumental variable),也可以用某個社會現象政策實踐的不連續性來建立因果關係(Regression discontinuity)。這類研究方法的缺點是必須仰賴剛好發生的政策背景,因果關係的確認也很不容易,需要政策實行的背景符合統計上的天時地利。(同場加映:我在做什麼—扶貧方法的隨機實驗) 
    本書使用嚴謹科學的隨機實驗(Randomized Control Trial,簡稱RCT)探討貧窮問題,這個方法始於醫學研究,在近十幾年來於發展經濟學界大為流行。
    讀者可以想像成一般醫學實驗,分成控制組還有實驗組,只是實驗的標的不是藥而是某種社會政策,而研究場景從實驗室走到各個貧窮的村落。學者把村落或實驗對象隨機分成接受社會創新政策的實驗組與作為背景的控制組,兩組人或村落在各種特徵上相仿,唯一不同的是實驗組接受了社會創新實驗,因此最後我們可以把各種改善村落的改變效果歸因於政策社會實驗。
    兩位作者Duflo和Bernerjee這十幾年來深耕推廣這樣的研究方式法,成立了貧窮行動實驗室(Poverty Action Lab),耶魯經濟系的教授Dean Karlan(Duflo的學生)另成立了姊妹機構Innovations for Poverty Action(我08-09年工作的機構),期待幫助更多研究者透過隨機實驗,來了解各種政策創新的效果,也推廣這種方法讓更多非營利組織與學術界並肩合作。
    本書是兩位作者的科普大作,Duflo和Banerjee用一段段有血有肉的真實故事無接縫地連結了數百篇的學術論文,完整梳理了我這十年來對很多問題的觀察、疑問與印證。如果你登入poor economics網站看它們引用的學術著作,每頁大概有簡單敘述10篇學術論文以及連結,共有29頁,所以小小一本書相當於集結了兩、三百篇頂尖經濟學家的研究精華。
    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我看到很多我在博士班時候讀過的論文,工作時候幫忙分析過的資料,在世界貧窮角落親眼目睹的故事,我很興奮有學者彎下腰把人看似天文數字的統計分析,轉化成一頁頁真實的故事, 我更高興看到這本好書被翻譯讓中文世界讀者認識。

    「拉一把」的務實經濟學

    貧窮國家對一般人來說也許陌生遙遠,但是本書帶我們看到那個世界,更帶領我們用科學的方式冷靜釐清問題。
    我們一般人對貧窮的認知可能是,只要我們多捐錢、捐贈物資,一點一滴累積就能慢慢改變世界。
    或者有人比較悲觀地認為,赤貧離我們太遙遠,那些被政治經濟蹂躪成一團的國家,我們無能為力,我們管好自己國家22k的問題就好了。
    之所以說這本書冷靜,是因為他們沒有過度樂觀吹捧,也沒有灑狗血的劇情鼓勵大家捐錢,比方他們在第二三章提到食物援助發放的惡夢,有很多食物都在發放的過程中失蹤。
    另外真正的問題是,窮人即使有了更多錢,也不一定會把增加的錢轉換為最有效率增加熱量及生產力的食物,而不意外的是,窮人會把錢花在他們認為值得的地方,比方婚禮、嫁妝、甚至是電視機等愉悅生活的基本需求。
    雖沒有樂觀吹捧,作者們也不會悲觀地逃避問題,書中舉出發放便宜糧食也許不是最必要的糧食政策,我們可以從改善小孩還有婦女的養分衛生以及提倡微營養食品來改善健康與生產力,比方誘使父母買營養補充品、發放免費食物的疫苗注射營,孩童的驅蟲計畫,以及放在提水水井旁免費轉一下的注氯器,都可以透過提供誘因以及改變發放方式去「拉一把」,而產生意想不到的行為改變。
    在2006年尤努斯因為微額信貸得到諾貝爾和平獎之後,很多人開始深入討論窮人的財務行為,非營利機構一致推崇貸款給女性客戶,因為一般認為可以藉此增加女性財務自主權,而媽媽也比較會把錢花在孩子身上。本書也娓娓道來許多理論與現實案例。
    正當許多辛苦耕耘的工作者大力推崇微額貸款帶來的效果,這項服務卻在學術界受到許多批評與挑戰,印度SKS還有幾個上市公司都爆出利息過高的負面新聞  ,讓很多人對微額貸款變成另一類型的高利貸感到人心惶惶。
    包含我自己和微額貸款機構合作研究的過程中,也對這項服務產生很大的疑問與批評,比方機構容易為了達到財務自主的目標而犧牲掉本來服務窮人的社會精神,導致經營模式變得更像原來的商業銀行。
    針對這問題,作者花了很大力氣解釋在印度海德拉巴的評估計畫,作者在他們的研究發現,微額貸款有看到小小的改變,比方貸款者拉緊褲帶節制消費,但是卻沒有看到很明顯激烈改善貧窮或促進創業的效果,也看不到女性權力提昇的證據,在第七章所說到:
    「有Spandana(作者研究的微額信貸機構)的地區,人民比較有機會做點小生意,或購買大型耐久品,例如腳踏車、冰箱或者電視。那些不做生意的家庭則買的更多,而那些開始經營新生意的人確實消費的比較少,他們拉緊褲帶想辦法爭取新的機會。…家庭開始節制自己眼中的小浪費…」
    「我們看不到女性覺得自己更有權力的證據,至少測量的結果是如此。」
    這項研究在當時受到很多非營利機構的矚目,而作者們溫和卻不特別激烈正向的結論,引起了很大的討論以及反彈,據我所知,很多微額貸款的工作者對這份研究報告有諸多不滿,因為這樣溫和的證據,最後被簡化為負面的證據,抹滅了許多非營利工作者在這領域的努力,也影響了捐贈的「錢景」。
    不過這就是作者們的風格,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他們為傳播知識而服務,不做廣告公關,不靠報告來募款。
    我個人認為,這樣冷靜的批評視角是必要的,也許這些研究結果不中聽,不如個案故事激勵人心,但是它幫助我們冷靜思考不過度沉溺於誇大效果的扶貧特效藥。仔細看看,還有很多細緻的研究在討論如何增加微額貸款服務的效益,比方降低還款頻率,或者改善團體還款的方式以及關係,極為務實。
    本書也使用行為經濟學的框架討論存款行為。有外在因素,比方窮人沒有很多管道存錢,錢容易被借走或發生急難用掉,也有心裡層面的自制因素(也就是行為經濟學說的時間不一致性—time inconsistency)。
    書中也利用各種田野測試的實例來應證理論,例如在對的時節點提供肥料券鼓勵農民買肥料,解決農民永遠存不到錢買肥料的窘境,或者簡單使用一個存款箱幫助窮人存多點錢用在預防保護自己健康的投資。時而冷靜分析,時而參雜真人真事的情境,讀的過程中,就像兩位學者做研究的風格一樣,一點一滴帶我們了解問題,彷彿慢慢跨過一個又一個障礙,進而解決問題。

    「隨機實驗」的方法革命與挑戰

    隨機實驗方法在經濟學界引起很大的風潮,很多學者趨之若騖開始大量使用這種方法,在很多有名的經濟學期刊也不難看到這個方法的蹤影。兩位作者奉隨機實驗方法為金字標準(gold standard),可想而知,隨機實驗的流行也引發其他門派的衝突,比方著名的諾貝爾經濟學得主James Heckman還有Angus Deaton都對這個潮流做出反思與批評。
    批評者認為,隨機實驗通常只能測試兩三種社會變數,實驗設計需因地制宜,同樣的政策是否能推廣到別處(external validity),很有疑問。Deaton也指出,這個方法會犧牲掉許多原來很好的從做中學(try and error)的典範。許多學者為隨機實驗套上了金字標準,反而忽略掉任何隨機實驗方法在選擇實驗個案地點時,也和傳統應用計量研究(通常稱之為觀察性研究—observational studies)一樣會遇到統計偏誤,尤其是個案選擇(selection bias)的問題。
    我們應該用同樣的標準去檢視隨機實驗研究,不應該因為研究冠上科學實驗之名就擁有免責權。Heckman大力批評這個方法缺乏理論基礎,沒有提供經濟理論實質的進展。也有其他批評者認為,實驗的過程本身隱含了一種不道德,他們質疑沒有得到政策實驗的控制組,是否被傲慢的學者們自私地剝奪了某種權利。
    我很贊同Deaton和Heckman提出的反思,因為我見證了這個潮流,也曾經質疑這樣大把大把的鈔票做出來的實驗,到底有多少能實質的改變。
    我們沒看到的是有很多沒被發表失敗的實驗,有時候我甚至會悲觀地想:「還不如把那些研究的錢直接給當地人」。做隨機實驗的費用比一般的家戶訪察研究成本高出許多,資料蒐集出來又十分客製化,所以真正一個隨機實驗能夠生產出來的研究數據大多為某幾個原始設計者使用,不如一般大規模家戶調查資料的開放程度,可供各方研究者回答五花八門的研究問題。
    但是我也喜歡一位著名學者Chris Blattman為隨機研究陣營下的正面註解。
    Chris Blattman是年輕一代著名的發展經濟學家兼部落客,現為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的教授。他也做過許多實驗研究,也認為這股社會實驗風潮在學術界走得太過,但是他指出這就是一個新的研究方法出來必有的現象,大家會先過度一窩蜂,之後開始批評反思,熱潮會慢慢退去。
    不過他也指出,雖然在學術界走得太過,但是真正他服務過許多國際援助的單位,並沒有看到這樣過度實驗的現象,反而連最基本使用科學方法去衡量政策效果的思維都還十分缺乏。
    我也認為推廣隨機研究的確和本書作者還有我前老闆Karlan所說的一樣,有助於引導「想做好事的人」開始思考使用科學的方法衡量政策,隨機實驗的方式容易推廣,因為很直覺也容易解釋。對於控制組不道德的批評,不衡量效果就一味大推政策才是更不負責任更不道德的。
    而許多政策實驗,通常研究者做的只是延遲控制組得到政策的援助,並非剝奪。更何況,資源本來就有限,在沒有隨機實驗研究之前,就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政策援助,隨機抽樣得到政策援助的方式,可能還更為公平。針對沒有理論的批評,我認為,有很多好的隨機實驗研究,背後的設計還是結合經濟的理論,當然針對沒有理論貢獻的隨機實驗,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了解一個東西有沒有效,也無非是種有用的知識。

    邊緣改變、點滴革命

    本書沒處理更上層政治的問題,也不若《為什麼國家會失敗》一書討論制度的重要,這也是很多人會對兩位作者的挑戰,但是作者們認為從邊緣一步一腳印的改變,可以簡化問題,也可能推展到更高層次,如隨機實驗的方式已經和很多政治問題結合,比方許多改善地方政府效率或公民選舉的社會實驗等,本書從邊緣改變的觀點讓我們找到有效的施力點。
    放下書後,我仍然有很多的疑問,我的研究取徑和作者相似,一方面是興趣使然,也或是能力使然,我常常質疑自己,從個體實證角度出發的研究是否只是隔靴搔癢?也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場更根本的革命、來建立更公平的制度。但是退一步想,身為一個貧窮世界的旁觀者,深入了解底層問題,冷靜分析做出政策建議(即使看來如此微小),也許是我謙虛面對貧窮的一種態度吧。
    原文同步刊載於Yating's worlds
    未來,是現在每個當下的總和,也許不是一帆風順,但透過想像、行動與堅持的累積,可以開創出我們期盼的模樣。
    社企流四週年,帶你迎接三大未來趨勢: 探索食農心價值、城鄉共享微革命、銀髮創意新浪潮, 想像領路 勇氣為槳 堅毅續航。 4/17 擁抱未來 Let's get on board! → 社企流四週年論壇:4/17 擁抱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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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義工是有錢人的專利?

    義工是有錢人的專利?

    2007年,夏天,我在柬埔寨實習,做一些別人會說很有「愛心」的事情 ― 我在幫一個非營利組織做微型貸款成效分析的研究,隨同一組當地人,訪問了300多戶接受微額貸款的客戶。從另一個角度看,似乎又不是那麼有愛心,因為這個實習工作,是支薪的,因為是美國機構贊助,剛好又在一個生活水準不高的地方,所以算起來薪水不低,老實說有點汗顏,因為兩個月的實習薪水,大概是台灣畢業大學生4-6個月的薪水。
    我住的地區屬於一個非營利組織密集的地區,走在柬埔寨這樣一個發展中國家,這樣一個地區,看起來卻像個觀光客集散地,有酒吧、美式早午餐店、口味西化過具有東南亞風味的特色餐廳,到處可以碰到來這裡做義工的西方人。我在實習期間認識一個華裔美國朋友安娜(註),已經曾經在埃及以及其他地方都有豐富發展工作的經驗,安娜的朋友,也已經在柬埔寨工作了兩年,坐嘟嘟車時遇到兩個在聾啞協會工作了半年的澳洲人,這裡有UNDP,UNEP,UN Population Fund,Oxfam,CRS(Catholic Relief Services)的分部,還有很多大大小小關心不同事務的本地非營利機構。
    (圖:Village in Kandal, Cambodia)
    我比較納悶的是,為什麼這裡非營利機構工作的外國人清一色都是白人,而我和另一個同行的印度實習生,是其中的稀有動物。
    這讓我回想起小時候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外國的傳教士在台灣做醫療服務,他在台灣服務了好幾十年直到老去,聽到的時候覺得很感人,居然有人願意到別的國家,為不同種族的人服務傳教直到老死,那時的我覺得汗顏,因為從小到大我根本沒做過啥義工工作,最多就是每日一善拾金不昧,在公車上讓座給老弱婦孺而已。
    比起那些白人,我們豈不是很羞愧?
    現在想想,其實事情並不是想像中那樣簡單。
    為什麼安娜有那麼多認識的朋友在發展中國家做義工,而我卻沒有?不是因為她朋友比較多,也絕不是因為她的朋友都比較善良,我想是因為,她們都是從小生長在已開發國家的幸運兒。
    在柬埔寨服務的那段時間,深深覺得,義工本身就是一種階級性的工作,大多數是有閒錢的人才有辦法掉到溝裡去旅行(所謂的take a gap year),拿少少的錢,到發展中國家做義工。但是這些義工到發展中國家,也不是過著苦行僧的生活,他們仍然住在有冷氣的飯店,吃著富足的三餐,我絕對不是說這些人應該要住不暖吃不飽,我想表達的是其實這些義工多半沒有過著比較差的生活,也沒有做很大犧牲,分析一下他們的成本大概是離開熟悉的家園,冒著到發展中國家會有的一些流行病的風險(但是他們多半已經打了疫苗,吃了預防藥,甚至有充足的保險),犧牲半年一年月入幾千美金的機會成本,甚至有很多年輕人去服務的時機是剛好找不到工作的階段,不但沒有損失還可以豐富履歷。
    對他們來說,他們的物質生活什麼都不缺,所以他們才有能力追逐心靈上的富足,行大善,甚至得到一個十分特別而冒險的經驗,在一個不同文化的地方工作,順便到處旅行,還可以花很少的錢買很多紀念品等。所以總歸一句,對於有錢人,這樣的義工工作,成本不高、犧牲不大,相反的,是他們從這些地方獲得文化的激盪與心靈的富足。
    會有非洲人到別的發展中國家做義工嗎?或者有原住民到其他地方做義工嗎?
    這個問題聽起來很荒謬,但仔細想想為什麼荒謬,同樣是人,為什麼只有西方人或先進國家的人可以到別的國家做發展,卻沒有非洲人到別的國家做義工。除了他們自己非洲都管不完以外,要到別的國家做發展工作,需要錢還有非常完善的背景支持,在非洲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環境之下,是無法養成這樣的「善心」和視野的。
    因為這樣的善心是受到環境的薰陶與經濟能力影響。
    在發展中國家,就拿台灣來說,我們處於開發中邁入以開發國家的階段,所以教育裡告訴我們要做的是拼經濟,拿到高等的學位,進入最有錢途的企業。
    而在美國或歐洲,受高等教育並不是一件難事,富足的物質生活更是稀鬆平常,所以人們追求的是更高的心靈的滿足,豐富的生活經驗,還有自我的成就。所以美國人有所謂的Peace Corp(USAID的長期發展計畫),有一大堆NGO的unpaid intern,滿地出國服務的機會,這樣的環境才能造成如此的風氣吧,但是到底是不是因為他們比較有愛心,其實很難說。
    我的結論並不是要否定先進國家推廣做義工或國際服務的風氣,我只是希望能夠推廣發展工作的永續性和合理性,以及重新思考一個發展工作者的定位與意義。這些非營利組織的工作是很有意義的,但是應該有更多機構提供平等的機會,讓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有志之士,也能有同樣的機會建立國際視野,而不是連幫助世界平等的工作本身機會都是不平等的。
    再者,從事發展工作的人應該仔細想想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為何而來,能夠留下些什麼,而非只是周遊列國一廂情願地在幫助人而已,因為以帶有優越感的「幫助」人或「我來教你」的觀念是大有問題的。我們應該帶著尊重謙虛的心情,學習當地風土民情,用我們的知識或經驗和當地人一同來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讓世界更美好。
    註:為尊重朋友,在此不使用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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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麼是發展經濟學?

    什麼是發展經濟學?

    和一般人聊天時會講到我讀經濟學,但是說來也汗顏,我其實不懂股票全球金融危機或者歐債市場,因為經濟學到了博士階段分工精細,我專攻的領域為發展經濟學,簡單解釋是研究和貧窮或發展中國家有關的議題。好學一點的人,可能會追根究底地問:「什麼是發展經濟學?」,再深一點點有人會問:「是經濟發展嗎?」
    在好多次淺嘗輒止的聊天中,我發現我不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將這個學門解釋的很好,甚至連很多台灣經濟系的教授都不太瞭解這門子領域,因為大家比較常聽到經濟學裡分門別類的專業(就是老師網頁裡面專長裡面的那個項目)是計量經濟學、總體經濟學、個體理論、勞動經濟學、財政學,稍微小眾一點的如環境經濟學、實驗經濟學等。
    不過在美國,有一個子領域叫做發展經濟學(development economics),這個子領域在國外已經有一段時間的歷史,比方幾間名校(如:MIT, 哈佛, 耶魯, 柏克萊等)都已經發展許久,有許多活躍的發展經濟學家,不過因為這個概念是從西方而來,所以在台灣或亞洲的人可能不是很熟悉,於是我決定寫一篇文章來幫助自己釐清,也為有興趣瞭解的朋友解釋一下發展經濟學。

    定義發展經濟學

    所謂「發展」這個觀念的形成,是源自於國際援助,最早是從二戰之後的馬歇爾計畫(The Marshall Plan),當時歐洲戰後經濟體崩潰,美國藉由馬歇爾計畫對許多西歐國家給予經濟支援,此計畫最後對西歐的政治格局產生很深的影響,這個援助計畫也使得西歐參與各國的經濟復甦到戰前水準,實為國際援助以及國際發展觀念的開端。
    許多國際組織,也是當時成立,扮演著促進國際發展的角色。其中大家可能聽過的世界銀行,就是扮演著貸款給發展中國家,消除國內貧窮提高生活水平的角色。所以發展經濟學,最早開始是一個源自於西方的觀念,從西方的社會出發,關懷其他發展中國家的貧窮問題。這也是為什麼發展經濟學在西方學界發展多年,而在其他國家,充其量只是研究自己國家的問題罷了。
    我上學期當改作業助教時,第一個問答題改到的就是「What is development? Please define it.」在同學們的作業中,也幫助自己重新思考這個問題,而我也應該要能十分優雅地回答這個問題。
    簡單定義,發展經濟學裡所謂的「發展」,就是一個國家或社會從比較落後的狀態進展到比較進步的狀態。而這裡所謂落後的狀態可以包含經濟、衛生、教育、環境等各方面。
    而「經濟學」指的是以方法為導向的學科,所以研究範疇不一定要以經濟為主,而是使用經濟學衍生出的思維邏輯的研究方法(比方使用效用最大化模型與均衡的概念的方式解釋人的行為,量化方法上重視因果關係的統計方析模式等)。
    所以「發展經濟學」就是使用經濟學的方法研究國家或社會如何從落後的狀態進展到進步的狀態。而這些議題,並不是只限於經濟方面,所以一般人直覺想到的經濟發展是發展經濟學中可以探討的範圍,但只是一部份
    當然,何謂「落後」與「進步」?是一個哲學的問題,也是一種主觀的認定,對於這方面的討論,著名的諾貝爾經濟學得主Amartya Sen有很多哲學與福利經濟學的討論,包含如何定義福利,如何衡量貧窮,何謂發展與自由等。

    研究貧窮

    所以發展經濟學這樣的學科就是繞著一個這樣的主軸為出發點,可以研究的範圍很廣,題目包羅萬象。
    比方如何定義衡量貧窮、為何有貧窮、為何某些國家會掉入貧窮陷阱(poverty trap)、經濟成長與貧富差異是(inequality)怎樣的關係等,聚焦一點的個體類型題目包含近年來流行的扶貧隨機實驗(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 RCT,中文解說在這)衡量各種扶貧方案的有效程度, 甚至和行為經濟理論結合,比方說使用怎樣的借貸機制可以增加窮人還款的比例達到更高的扶貧效果、如何使用現金補助方案(cash transfer program)或有條件式的現金補助(conditional cash transfer)來幫助貧民戶跳脫貧窮等,更基礎一點的問題包含窮人如何透過互助方式分擔風險、為何在許多貧窮地區農人不願意投資高收益的作物等。

    延伸閱讀

    如果對於瞭解發展經濟學有興趣,最入門的兩本非學術好讀書可說是Jeffrey SachsThe End of PovertyWilliam EasterlyWhite Man's Burden,這兩本書是最基礎談論第三世界國家貧窮問題,也帶出兩人對國際援助兩種不同的概念,Sachs是大力支持與鼓勵更多國際援助,Easterly對國際援助本身有很大的批評與質疑。承襲兩人的討論,Paul Collier的The Bottom Billion影響也很大,觀點則是在Sachs和Easterly之間。這幾本都是大學部的發展經濟學課裡,老師會推薦的幾本經典簡易入門閱讀。
    想看一些和國際經濟、全球化相關的書籍,Dani RodrikOne Economics, Many Recipes,有很多中肯又有深度的討論,裡面也有提到一些亞洲國家發展的經驗與歷史。知名的諾貝爾獎得主Joseph Stiglitz,對於全球化有較激進的批評,有很多大眾類型的書籍,包含探討不平等與全球化相關的書,也都頗有影響力,比方說最新出版的Price of Inequality,也有登上紐約時報非科幻類型的暢銷書榜。Joseph E. Stiglitz也是全球被最廣泛引用的經濟學家之一,排名第四
    比較新一點,符合近期潮流的書,我推薦Abhijit BanerjeeEsther DufloPoor EconomicsDean KarlanMore Than Good Intentions,這兩本的觀念類似,集結了很多他們研究發展中國家的研究發現,用比較故事性簡易閱讀方式寫給普羅大眾的科普書,我自己沒仔細看,因為我看了很多他們的paper了。
    Abhijit Banerjee和Esther Duflo應該是年輕一輩當中最有成就的發展經濟學家,Esther Duflo還在2010年獲得被譽為年輕諾貝爾獎的克拉克獎(據說40%的克拉克獎得主未來都得到諾貝爾獎,且克拉克獎限制是40歲以下,不像諾貝爾獎太早往生就沒機會了),而且是一位女經濟學家,年輕有成,值得推一下。Dean Karlan是我前老闆,超級有活力鬼靈精又超級聰明的經濟學家,所以一樣要推一下。
    再來我準備要看的是Daron AcemogluWhy Nations Fail,此書使用政治、歷史與制度的觀點來探討發展,將許多貧窮問題融入在實際的歷史政治觀點中,有別於現今過度數學或模型當道超脫現實的經濟學觀點,Daron Acemoglu也是一個十分有天份的經濟學家,前10名最常被引用的經濟學家(the top 10 most cited economist),2005的克拉克獎得主,這本書才出來不久,就已經引起了很大的迴響。
    以上是對於發展經濟學粗略的簡介,歡迎大家到我的部落格留言討論或補充。當然學科的分類是人定義的,是死的,也沒有一定的公式或準則,雖然發展經濟學者的研究是承襲發展經濟學一開始所關心的議題而來,但是現在很多以發展經濟學為出發點的學者,做的研究也和傳統的經濟子領域對話,而很多本來只是在研究自己國家問題的外國學者,到了西方,也自然而然被納入西方學者研究發展中國家議題的橋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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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跳脫貧窮的生命力

    跳脫貧窮的生命力

    每每來到發展中國家,總會感受到很不一樣的生命力:路邊叫囂的小販、到處和你熱情打招呼的司機、招攬生意的餐廳老闆以及他的兒女們。在發展中國家旅行時,動不動就有人問我是不是來自Japan。
    很典型的景象,讓我回想到2005年的夏天,我同樣踏上一塊貧瘠又充滿生命力的土地-印度。路邊也到處是叫賣的小販,獨自一人時總是不得安寧,不是有人和你招攬生意,就是有人和你要錢,你不給他們錢或生意,他們不會對你擺臉色,頂多笑笑的和你約定說"Later"或"Next time"。當時的我總是迷惘,為什麼在越是貧窮的村落,人類看起來比較純真,反而是在大城市裡,犯罪率比較高,不時還會碰到惡司機或有人東西被搶。
    也許是都市的競爭讓人學會勾心鬥角,相對貧窮(註一)的壓力讓人人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所以社會不安的因子在貧富差距大的城市裡,好像多了很多。於是乎每每遊走在開發中國家單純的鄉村與複雜的城市當中,我總是會想到很多關於貧窮的問題。
    到底貧窮是什麼?我們能做些什麼?
    給路邊的小孩錢可以幫助他嗎?去聯合國就可以真正幫助更多的人嗎?
    我不斷地思考這些問題,而往往對以上的答案給予否定,或者給自己一些註解賦予在中庸的答案當中,但是,有時候我乾脆停止詢問這樣的問題,因為這種問題根本沒有人可以給答案。可是無法瞭解貧窮的有錢的我們,真的能設身處地的幫助他們解決問題嗎?我陷入了一個無限疑問的迴圈。但是我知道,如果有能力的我們不做,那就沒人可以做了吧!我只好這樣相信著自己的結論。
    註一:貧窮的定義有很多種,在學術上有人把貧窮分成相對貧窮和絕對貧窮。絕對貧窮是我們常聽到的生活在貧窮線底(Poverty line)下的例子(Live under one dollar a day),但是相對貧窮的話比較複雜,就字面上來看的話其實就是說也許這些人賺的錢放在整個世界上比的話,他們的所得比絕對貧窮的人多,但是他們本身因為在社會生活水準不同的情況下,或是身處社會價值觀不同的地方之下,他們的貧窮是相對性的,他們的財富是整個社會非常底層的百分比的。舉例來說,美國社會中的貧窮黑人就是類似這樣的例子。所以多半他們在社會中的地位很低,雖然他們看起來比絕對貧窮的人(ex:非洲的農夫)多一些資源,可是他們的心裡或地位在整個社會來說是比絕對貧窮的人更不安也更低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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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窮人的銀行家 - 淺談微型貸款(Microfinance)Part II

    窮人的銀行家 - 淺談微型貸款(Microfinance)Part II

    微型貸款在近幾年得到許多的關注,比方說美國的很多基金會大頭、美國國際開發援助署(USAID)、世界銀行等,紛紛把大筆錢投入這個因為尤弩斯創立的葛來敏銀行成功的扶貧方式 - 微型金融。順著這股熱潮,許多微型金融的非營利機構,集合起來辦了推廣微型金融高峰會運動,目標是藉著推廣微型金融,幫助世界上所有弱勢的家庭跳脫貧窮線。 
    大家看到微額貸款,顧名思義,會覺得就是小額的貸款,除了金額比較少,到底和一般的貸款有什麼不同呢?以下我大至歸納一下微額貸款的特色與機構服務要點。
    1. 貸款 (Loans):顧名思義,微額貸款主要是在做放款,這也是當時尤弩斯創立葛來敏銀行的最初立意,因為他覺得,窮人並不是不值得銀行借錢給他們,而是因為風險與資訊不對稱種種原因,才沒有這個市場。相反的,他覺得窮人已經具備了可以謀生的能力,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便能用賴以謀生的本能,創造利潤幫助自己與家庭跳脫貧窮。不過至今微額貸款已經漸漸拓展為微額金融,因為很多機構發現,儲蓄也是窮人十分需要的金融服務之一,甚至某些學者指出,窮人真正需要的是存錢不是借款。現今已有某些商業銀行投入微額貸款服務的行列,並提供多元化的金融儲蓄服務。但是提供大宗服務的非營利機構因為法令規範的關係,多數只能提供貸款,不能提供儲蓄服務。   
    2. 小額(Small amount): 微額貸款之前之所以不存在就是因為經濟規模太小,對於一般銀行而言,同樣的營業成本,小於一定額度的貸款不符合成本效益。這也就是這些窮人村落沒有正當金融服務管道的原因。平均額度依各地區不同,從一百美元到五百美元不等。  
    3. 窮人(Poor):微型信貸一開始的立意就是要補足這塊失敗的金融市場,藉此幫助窮人跳脫貧窮線,所以微額貸款的對象多半是窮人。至於有多窮?大多數的人會以為微額貸款幫助的是一般我們說的活在一天一美元以下的赤貧者。但實際上,因為市場不夠成熟加上許多先天不足的條件,這些多數被服務的窮人企業家為一天生活在2-3美元的次貧窮者(moderate poor)。     
    1. 女人(Women):這也是沿襲葛來敏銀行的理想,微額貸款大多借錢給女人,一方面是因為女人在這些鄉村社會裡是地位卑微且權力被剝削的一群,所以掌有金錢自主權,可以重建傳統制度下被壓抑的女權。另一方面,很多微型信貸的實務經驗與研究也顯示,婦女的還款率較高,也較能適當使用利潤於家庭生活所需。據微額貸款推廣運動高峰會的資料顯示,現今微額貸款服務的客群,80%為婦女,依各地區服務型態不同比例也不相當,服務女性比例最高的是亞洲地區,其次為非洲和拉丁美洲。                
    1. 自我雇用者(Self-employed):微額貸款和一般的企業貸款不同,在第三世界國家,由於政府組織功能不彰,多半的商業是自我雇用不受政府管束課稅的,也就是學理上說的informal sector。比如說路上賣仙草的阿伯、做田的、飼雞的、村落柑仔店、漁夫、青蚵嫂、做土水的等都是微額貸款機構主要服務的對象。                  
    1. 高利率(High interest rate):換算成年利率,相當不斐,一般來說從30%到40%,視服務的客群與當地的營運成本而定。高利率這部分往往是讓剛認識微額貸款的人嚇到的原因,但是和一般當地的高利貸的70% 甚至100%比起來,這樣的利率已經算是託福。至於為什麼高於平常銀行的利率,很簡單,因為資訊不對稱且風險高,在這種連路都沒有的地方,通常不會有信用紀錄,花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到這種地方貸款,當然需要收取比一般商業銀行個人信貸高的利率才能負擔營運成本,也唯有這樣的經營方式才能使微額貸款的服務永續經營 – 意指這些機構可以靠收取的利息收支平衡經濟自主,不用依賴捐款人的愛心,導致服務品質陰晴不定。藉由高利息與適當的營運方式,許多非營利機構已由仰賴愛心捐款的組織轉型成為可經濟自主(Financial self-sufficiency)的機構。而這些機構成功的案例證明了窮人是值得借錢,也還得起錢的,未來隨著更多競爭者進入這個市場,利息會更低。而越趨永續化的經營也能脫離傳統非營利機構仰賴捐款的操作模式,進而讓資源分配到其他無法透過微額信貸改變的窮困處 – 提供教育機會給那些赤貧無能力創業的人、地方公共建設等。  
    2. 借款期限短,還款率頻繁(short loan cycle, frequent installment):因為是讓這些農家獲得現金周轉做小型生意的,所以借款期限短,還款率頻繁。不同機構或不同型態的服務略有差異:舉例來說,以FINCA拉丁美洲的鄉村銀行(village banking)為例,服務的對象多為現金流量頻繁的路邊攤販或雜貨店家,基本貸款期限是4週或6週,借款額可能是3-500美元(約台幣9000-10,000元),採週付或雙週付的方式。以我暑假在柬埔寨研究的機構而言,因為多數貸款給貧窮的農夫,所以貸款期限為一年,平均借款額是150-200美元(約台幣5000-6000元),還款採月付方式。  
    3. 沒有抵押品/抵押替代品 (No collateral):由於是服務窮人,所以多半沒有抵押品的要求,有些機構使用替代品做為抵押以降低風險,如:電視機。  
    4. 集體借款(Group lending):因為沒有抵押品,微額貸款機構利用集體借款的方式來篩選客戶、互相監督以降低風險。集體借款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由5人組成的互助會(Solidarity Group),另一種是由15-30人組成的鄉村銀行(Village Banking)。原則皆是在同一個團體的貸款者要互相擔保,避免團體中有人倒帳(default),此為連作法方式,也就是如果有人欠錢不還,大家下一次都會一起借不到錢。所以團體中的會員會互相監督也會互相幫忙,而在申請借款時,會員也會找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一起借款,這種自然的篩選機制,可讓機構規避部份資訊不對稱(沒有信用資料)的風險。基本上,微額貸款也有個人借款(Individual lending),不過通常對於財務背景的篩選規定比較嚴格,或者需要和機構有比較長久的合作關係及良好紀錄,通常借款額也比較大。以借款額來說,一般來說是village banking < solidarity group < individual lending。  
    5. 還款率高(High repayment rate):還款率高達90%以上(葛來敏銀行的網站寫的是:95% - 98%),比一般正常的企業金融甚至學生貸款的還款率要高出很多。由於這是窮人謀生的一條出路,所以大多數借款的人是秉著如屢薄冰的心情在借的。
    Source
    • CGAP. Access for All. Building Inclusive Financial Systems. Washington, DC: The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The World Bank, 2006. 
    • Karlan D., & Goldberg N. Impact Evaluation for Microfinance: Review of Methodology Issues. Washington, DC: The World Bank,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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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夢想的取捨

    夢想的取捨

    經濟學裡講取捨(trade-off),也就是說每件事情有好一定會有負面的犧牲,選了一樣就不可能得到另一個,現實生活中也是如此。
    今天接到一封很長的站上信,大意是一個年輕的大三、大四生看到我分享的留學資訊與部落格,生起了想要念公共政策探索貧窮與發展的夢,接下來問了生涯規劃相關的問題,這個情節和當時的我很類似,不同的是我當年更懵懵懂懂,也沒那麼早就找到自己的生涯目標,也找不到可以問的人,因為台灣似乎沒有人在念類似的東西,我只能靠著自己亂闖亂撞,走到現在這一條路。
    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堅持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只是方式變了。當年的我想要在國際非營利機構工作,回當年啟發我的印度做實習,或到其他第三世界國家做研究,貢獻一己之力。這六年來,我做到了:碩士第一年的暑假,在柬埔寨做研究,挨家挨戶用翻譯的方式訪問100多戶微額貸款的貧窮戶;之後的一年,長期和微額貸款的非營利機構合作,整理貸款戶資料,分析研究,也第一次從創辦人手中接過學生研究第一名的獎狀,給了人生最大的一次英文演講,與會人員有各界非營利機構的經理人與捐贈人、學生與各種對扶貧服務充滿熱誠的有志之士,而我的名牌寫的是Keynote speaker,還要站在Podium(演講桌,上面還黏著可自由彎曲式麥克風的那種)前面(請讀者容忍我回味炫耀一下這難得的第一次!);博士生第一年的暑假,在印度展開自己初步的質化訪問,住在鄉下的村落和農夫們生活互動幾個禮拜,訪問了很多當地的婦女團體。
    圖:Kids from villages in Cambodia(來源:Yating's World
    而現在,這些經驗,都慢慢轉化成我研究的動力,可是熱情已不再如此強烈,取代的是對許多學者與非營利機構的批評,也對自己當年自以為是的想法與研究感到汗顏。當時選擇做研究,就是因為和非營利機構的合作經驗發現,他們做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服務,認為這是機構的使命,也不願見我研究報告中指出他們服務根本最大的疑問,是貸款的對象越來越趨向非貧窮戶,微額貸款也沒有明顯促進家戶更好的生活,而他們的反應,是樂見我的研究能力,給了我獎金,但是希望我修改所有過度直白的批評。原來,做事的人,不在乎真理或知識是什麼,他們堅持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於是我選擇了博士班,因為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怎麼做會更好。但唸了博士之後,發現世界上也許沒有真理,許多研究的結果都有其問題所在,而某些學者一心想求的是發表學術論文,也不論這些紙到底是否對真實世界有用。
    於是我更困惑了,會做事的人不求事情的來由,甚至不用嚴謹的方法評估到底提供的服務有沒有效;做研究的人只求研究嚴謹、問題有趣,可以與其他學術文獻與理論對話,但是不關心這些觀點能不能被應用。當然,厲害的人是兩者能兼顧,但是世界上又有幾項兩全其美的事情。非營利機構不願意正視他們流失貧窮戶的問題,也不願意花錢評估服務是否有效,因為他們還需要顧及財務的困難,教授不問理論能被真實世界應用,不關心非自己研究領域以外貧窮國家的發展,因為他們要升等,所以要務是專心衝發表期刊的數目。而能力小如我,又有多少力量能夠兼顧,要畢業,要取得可信的資料,要在有趣的問題中和文獻對話,也滿足指導委員們對計量方法的期待,現今還得考量夫妻兩個人的生涯規劃,三不五時思鄉的情緒也會發作,最後只能選比較不愧對自己與他人的一邊站著,保持彈性,虛心學習,秉著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還要在艱困中時時提醒自己莫忘初衷罷了。
    而像今天這樣美好的種子,也是我課業之餘所樂見的貢獻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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