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資深創業家  對台灣社會企業的觀察、期盼與夢想
文:洪大倫
在我記憶中,第一次聽到「社會企業」四個字,約莫是2007年若水成立後,開始提倡競賽與相關活動,我才注意到這種特殊的企業型態。
說實話,那時候並不真正清楚社會企業是什麼,只知道就是名人開始提倡了,然後唯一比較大的亮點標竿就是成立窮人銀行的尤努斯,他老兄還因此拿了諾貝爾和平獎,如此而已。
直到近年來,台灣終於有越來越多社會企業,這四個字的意義,才讓我有了更為清楚的輪廓。
在我的認知裡,社會企業還是一種企業,只是他的成立並不是因為觀察到商機而建立,而是把「解決社會問題」作為一種開始,然後才去研究發展商業模式。「解決問題」與「商業模式」並沒有真的分很清楚「先」與「後」,只是會特別強調是以解決問題為開始,而不是商業模式思維導向。
從這樣的定義來看,如果你說我開一家麵包店,然後把所有賺錢的10%捐給慈善團體,這樣算不算社會企業?那顯然不算,因為你發展麵包店的初衷並不是為了解決社會問題,純粹就是開店做生意而已;但如果你說,我想開一家麵包店,但我希望能雇用失業的弱勢單親媽媽作為員工,訓練他們有專業技能,同時能自食其力賺錢生活,那不管你有沒有對外捐錢,你都算是社會企業。
當然,硬要刁鑽詭辯,每一種公司都可以宣稱自己是,不過這只要單就幾個面向去分析與觀察,大概就能知道能不能算入社會企業的範疇。
那麼,社會企業與一般企業的創立,是否有什麼不同?我認為,社會企業的經營,某程度上必然是比一般企業經營更為艱辛。
怎麼說呢?一般企業是先觀察市場,找出商機,然後建立公司,以獲取商機為目的;但社會企業卻不是先觀察市場,而是先研究「議題 / 問題」。這些議題通常很大,比方說貧窮、飢餓、失業、環境保育、有機栽種、防治暴力等...出發點,事實上,某程度而言,這些議題根本已經牽涉到公共議題上,也就是應該由政府去處理關心的,此刻卻落在社會企業的領域裡。
無怪乎近年來台灣政府從中央到地方,大力鼓吹社會企業,原因無他,若真的能用更有效率的企業經營方式,來解決社會問題,這當然可以減少政府負擔,而同時創造經濟效益,是絕對需要支持的創業方式。
然而,社會企業這樣的創業型態,都是誰才會真正具有理想與抱負呢?當然不會是年長的族群,而是熱血的青年們。這時候就有三個問題層次冒出來:
第一層次、台灣的青年關注社會議題者很少 第二層次、關注社會議題而能提出解決方案者更少 第三層次、提得出方案同時能彙整資源並行動者寥寥可數
第一層次問題的發生,不只是與社會企業相關,而是整體台灣教育環境相關。從小到大,學生只被教導好好念書考試,對身旁的問題無暇接觸,自然就容易視而不見。就不說那些嚴肅的社會議題,即便只是一般創業,當你跟父母說不想念書了想自己開店、開公司、做生意,大概有九成以上父母都是反對的,更不用說當你告訴他們你投身社會議題的解決方案追求,那不鬧家庭革命才怪。
所以第一層的問題不只是青年本身的問題,更是整個國家、社會、價值觀的結構性問題。甚至到了他們出社會開始工作後,發現自己根本賺錢都養不活自己,又怎麼有餘力去關心社會?更殘酷一些,或許台灣多數青年認為自己本身就是社會問題,面臨低薪、轉職困難、看不見希望,又有誰能救他們?
至於第二層與第三層次,大致上來說就是衍生自第一層的問題。因為長期的漠視與不關心,加上教育的方式並不鼓勵冒險與嘗試,自然也沒有足夠能力去提出解決方案,即使有了想法,也容易被長輩、師長打槍,最後當然就落得找不到資源、無法行動的窘境。
舉個例子來說,2011年時,有個16歲荷蘭少年叫 Boyan Slat,他因為愛好潛水而發現了海洋被塑膠垃圾污染的問題,於是花了數年的時間,透過不斷的嘗試並尋求超過100位科學家的支援與協助,最後發明了「海洋吸塵器」,利用洋流的力量來清除這些塑膠垃圾,並且成功在群眾募資平台上獲得200萬美金的支持。
我經常想,這位16歲的少年如果在台灣,他的這個歷程會有什麼不同呢?
首先,他可能只是純粹因興趣而喜歡玩水,未必會觀察到海洋中有許多塑膠垃圾的問題;其次,即便他發現了這個問題,也會因為回家後需要考試、補習,而沒有足夠時間去探究海洋中塑膠垃圾成形的前因後果;最後,就算他有心想研究、想了解,當他去尋求父母的資源協助時,很可能只會換回一句「好好念書就好,不要分心做別的事」,或是當他尋找大學教授、科學家協助的時候,大概也會得到一句「年輕人,這是很大的問題,你解決不了的」。
很明顯的,如果我們的社會結構就是如此,那你說要怎麼能有多數的青年投身社會企業呢?而如果創立的數量不夠多,又怎麼可能產生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社會企業呢?就算是一般新創事業,超過三年的存活率可能都不到5%,又遑論數量稀少的社會企業,能有多少標竿出現來鼓舞人心並解決社會問題?
前幾日,一位記者好友問我:「你認為,社會企業是不是一門好生意?」
我說,任何行業必然都存在著好生意,是不是好生意得看你做的是什麼,以及你用什麼方式去做。同樣開麵包店,吳寶春師傅的店可以是一年上億的營業額,但一般人開麵包店,可能了不起幾百萬就算不錯。那你說開麵包店算不算好生意,我只能說那是看人做。
同樣道理,台灣的社會企業之所以到現在,沒有讓我們看到「財務表現」上有令人亮眼的成績,在資本市場上沒有令人興奮的募資數字,並不是因為社會企業註定不好賺錢或不能賺錢,而是沒有足夠多的數量,也沒有足夠多優秀的人才願意投身社會企業,所以造成社會企業好像就只能是搞搞議題,吃不飽餓不死的表象。
我始終深信,社會企業具有非凡的商業潛力,絕對不會只是此時此刻所看見的這個模樣。我也相信,終有一天,台灣會出現規模足以上市櫃的社會企業,不僅能解決社會問題,也能有非凡的財務表現,讓大家看見,公益與獲利,是能同時並存的。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請大家不要吝惜你的掌聲與金錢,一定要用行動支持、鼓勵這樣的企業,能永續經營下去。從事社會企業絕對不容易,然而一旦成功,必然能獲得更廣大的支持與企業商譽。我們應該開始從教育上翻轉孩子們的學習面向,也應該開始檢視社會對創業這件事,甚至是對社會議題的關懷,該有更多時間去傾聽與學習。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真正看見社會企業在台灣,有更具希望的願景,更為美好的發展。這是我衷心所期盼的夢想,一個嶄新的台灣社企島,透過一點一滴的努力,逐步實現。
全文轉載自洪大倫臉書
作者簡介:喜歡投資、企管、歷史、音樂、電影,著迷於巴菲特的投資與處世哲學。樂於交朋友、閱讀,有許多創意商業構想與行銷點子,是許多新創團隊的好朋友,現任光明頂創育智庫創辦人兼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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