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redit: Eugene Chystiakov on UnsplashPhoto Credit: Eugene Chystiakov on Unsplash
公部門的標案通過審核也發包了,就再也更動不了了?一群熱愛鄰里的市民,說服了公部門、改變標案設計,讓 7 成是水泥設計的公園起死回生,成為一塊擁有 7 成綠地的鄰里公園。他們,怎麼辦到的?

CSR@天下/文:莊舒淇
「事情就發生在我家門口,我怎能不管呢?」年過 70,但看起來像 50 歳的宋宏燾,每天爬富錦街 4 樓公寓住家仍健步如飛。身為名門之後,他在民生社區東榮里過著極簡文人雅士生活。
宋宏燾跟東榮里結緣至少 40 年。學都市規劃的他,大學畢業初就業時,就在民生社區漢寶德建築師事務所工作,3、4 年後出國唸書再回來,仍在事務所就職;接著就在事務所隔壁自創公司,也到中國當城市規劃顧問,現在退休回台北民生社區的家有 3、4 年了,偶而會到浙江景德鎮做陶瓷。

終老之所的公民參與

民生社區富錦街上的東榮里,可以説是他由青春到未來的終老之所。
2019 年初,他從英國旅行回來,看到門囗貼著一紙里長的公告:附近一塊由眷村被夷成的土地要建成松榮公園,歡迎里民一起開會討論。
宋宏燾當仁不讓,就去參與里民說明會。「這是我住的里的說明會,我當然很關心,」已經不忙碌、半退休的宋宏燾說。
宋宏燾去聽了松榮公園的說明會也給了一大堆意見。「他們(指在場開會的人)聽了,也沒有反應,」宋宏燾說。

問題多到讓人寢食難安

回家之後,宋宏燾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裏,「那設計對我而言,問題多到讓人寢食難安。」
會議中所展示的設計圖,在一大片草地上,有 7 成多面積都計畫要鋪設水泥工程,包括蓄洪池、兒童遊樂設施及其他如水泥硬鋪面。
宋宏燾認為,那樣的設計,在處處是鄰里公園的民生社區已經有很多了,何況他沿著不到 5 分鐘的走路距離,已經有一座小公園,及很大的民權運動公園。他希望民生社區可以有一座不一樣的公園,綠地可以多一些、樹也多一些。
(完工後的松榮公園七成是綠草地、小山丘。來源:莊舒淇)
(完工後的松榮公園七成是綠草地、小山丘。來源:莊舒淇
2019 年底,他由日本瀨戶內海諸島旅遊回台北,看到松榮公園工程已發包,開工迫在眉睫,他愈來愈覺得事情就發生在「我家門口,怎麼能不管」。
2020 年農曆年後,在城市規劃界工作已久,認識不少公共工程界朋友的他,邀請濮大威、賀陳旦等 10 來位業界知名人士到富錦街家中喝茶、聊聊如何改變即將動工、有著制式水泥滑梯、水池等一堆水泥工程的松榮公園的命運。
宋宏燾說:「民生社區不缺一座制式的鄰里公園。」
之後,宋宏燾邀集關心這個議題的朋友們組成一名為「搶救松榮公園工作小組,別讓土地無法呼吸⋯⋯」的 Line 群組,有 30 來多人每天日以繼夜在 Line 群組上討論該如何扭轉這個已發包出去的松榮公園改建案。

不要小看一個公民的初心

一個想法也可激起漣漪,因為專業會帶來專業、熱情也會帶來熱情。
慢慢宋宏燾的朋友引來更多在規劃、設計相關專業的人,有許多是宋宏燾原先不認識的,也陸續加入群組。
例如,潘一如是景觀設計師,原本宋宏燾不認識她。她有都市景觀設計的專業,工作又忙,卻願意花很多時間了解,也給了很多意見。潘一如在群組中指出,我們希望可以透過各式各樣的溝通,讓大家把願景提出來討論。他說,「我們強調的不是森林,是一個可以讓孩子在樹木間遊玩的自由空間。多些土丘,多些攀爬的機會。」
「多些可以攀爬的樹木,是一件很好的事,」潘一如說。
2020 年初,想要翻轉一個已經設計、並經審核發包定案的市府標案,這些民生社區的志工、專家們都了解:很難。但他們還是決定要努力看看。

發起、支持、不放棄,改善社區方案的人力協作

群組內熱烈討論:「這樣的一塊綠地,竟然有一個城市要花錢把它除掉?這是個什麼鬼城市?」
「嗨各位,我想我們參與行動的目的是一致的,不同人生經歷與不同工作崗位所觀所想也不同。我想在規劃的角度上,要放入什麼、什麼形式都是可以討論的,今晚大家就早點睡吧,之後有圖有桌,有吃有喝,坐下來談比較有效率。」
監察委員林盛豐、漢寅德(漢寶德的弟弟)也跳下來協助,並幫忙發佈連署信。
前海洋學院河海工程系主任,也是東榮里居民的漢寅德在群組中指出,東榮里不缺公園、兒童遊戲場設施、成人活動場地、更有運動場,在現有的松榮公園草地上再去做同樣的設施,太重覆。他強調:「大片草地反而更為珍貴、美麗。」
究竟應該做些什麼才最合適該社區需求?漢寅德指出,應該整體規劃。就整個民生社區,甚至新開發的空軍用地,全體考量、一起規劃。在完成規劃之前,暫時保留草坪。以免做了工,花了錢,反而不切用,白白破壞了一塊珍貴的綠地。
宋宏燾慢慢在討論中理出他的歸納:
  • 松榮公園是民生社區與松南新商區及松山機場的過度空間或隔離帶。宜以減法、簡單及開闊為訴求,作為城市中視覺及精神上的休息節點。
  • 配合民生社區及松南營區整體規劃時程,簡單為主,保持未來發展彈性。
  • 應善用基地地形尺度特色,維持開闊性、開放性,避免與民生社區既有鄰里公園重複。
  • 改善地表地形及材質的友善環境(樂齢親子環境,但不一定設置大型遊具。
  • 確保綠色、自然(護草、植樹)優先;避免人工及設施導向。
  • 豐富城市公共空間內容,建立公共空間(公園)核心價值觀、規劃體系及設計導則 。
  • 城市公共空間及城市設計納入城市核心政策的討論。
  • 基地瀉洪問題,不宜過度解讀,解決小問題,製造大問題

發動連署,引來關切          

2020 年 4 月,群組決定先發動連署。連署名單中的人數及連署人的專業背景,引來了台北市副市長黃珊珊的關切。
黃珊珊建議舉辦一個工作坊,討論已經設計發包的松榮公園案可以如何改進?
「這個方案有多方面的不足,不是個小小修改可解決,」宋宏燾告訴黃珊珊說。
由於附近將有國防用地要改建為商業大樓,宋宏燾建議由國防部捐出的這塊綠地給東榮里做公園用地,只要簡單設計,即一大片綠草地、幾顆大樹即可,而不用像既有的設計案,在上面加工許多水泥裝置,如水池、兒童遊樂場等。
宋宏燾指出,民生社區已經有很多社區公園,附近也有一座很大的民權運動園。他希望這一座公園可以不一樣。「台北需要巷弄生活空間的精緻改善 ,更需要綠意相擁的新淨伴隨」。

好可愛的原生種蘭花

宋宏燾也希望為松榮公園加入一些文化、歷史元素,因為他們在松榮公園角落找到原生種小蘭花,民生、內湖、南港區又是昔日在地原住民的塔塔悠部落,潛藏著許多人文與自然元素。
2020 年 5 月 13 日,我看著這個群組討論愈來愈激烈,但是心想,已經發包施做的公共工程,憑著宋宏燾浪漫的心思,可以改變得了嗎?
這天,我約了宋宏燾在這富錦街、民生東路、民權東路這區塊的草地上實地勘查。宋宏燾就由公寓 4 樓住處沿著富錦街走了過來。這天,他述說著這塊草地的原發包設計,將會有 7 成多的人工施作,還會挖一座蓄洪池⋯⋯

集合眾人的力量,浪漫幼苗果然慢慢要開花了

宋宏燾期待民生社區可以增添一點精緻,需要換換思路,更新一下腦子。可是,「新思維、新見識似乎不是台北市、也不是公務員或鄰里長的強項。」他觀察,政府銀子不少,常常看到市府高頻率更換地磚,三不五時給樹木理理頭,給小公園換換花草。於是本來漸漸成熟的環境,漸漸成熟有韻的樹就總在魅力出現前給「修理」了。
這些「修理」大致可以看到「花錢」,但看不到「花心思」。

社區美學不能只落在里長肩膀上

宋宏燾易位思考,市府辦公室裡的承辦員得管這麼大的城市、事情這麼多,對各個社區的事務也是有心無力,市議員不少喜歡上電視談國家大事、談美國選舉,發表一些非專業意見,卻未見在社區事務上有所用心。
「於是,社區大小事落在里長身上,城市社區的遠見和美學要落在里長身上,就更是強人所難,也是難以期待了,」宋宏燾說。

政府應多善用住在社區的專業義工

「民生社區裡不乏優秀的專業人士,但卻好像參與不到社區環境的改善上,可惜,」宋宏燾說。
這次由他發起的社區居民推動社區景觀再造的運動,歷時四個月,他讓民生社區多了一座美麗的綠地公園。
從 2020 年 4 月 22 日完成松榮公園陳情書初稿,到 8 月 13 日松榮公園變更設計都審通過。其間經歷了陳情、連署、專業者連結、與雙連綠地保護聯盟串聯、與公園處會談、副市長約見、工作坊規劃、模擬工作坊、社區工作坊、變更設計討論,都市設計審議。 過程中,宋宏燾歸納出改變的心得:專業者們先提出了原設計方案在規劃定位上有思慮不足之處的共識;市府主管部門也建立相同的共識,在這個共識之下,共同審視東榮公園的城市空間系统和綠地系統宏觀、視野的重要性,自然導引原設計承包商把設計方向朝著綠化調整。
「公園用地的硬鋪面從 70% 幾降為 20% 多」,這是這群社區居民所獲得的最具體的成就,也就是說公園綠地由原規劃的 2 成多,增加為 6 成多。
(施工完成的松榮公園,只有 2 成多淡雅的灰色硬舖面,供市民跳舞、活動。來源:莊舒淇)
(施工完成的松榮公園,只有 2 成多淡雅的灰色硬舖面,供市民跳舞、活動。來源:莊舒淇
松榮公園這群居民的努力,也連帶地影響了中山區捷運雙連公園從硬鋪面設計改為保留公園綠地的思維。市政府高層更因此加大了拓展台北市綠地系統和綠地面的重视,也編列預算進行綠色和人行環境的深化規劃。

有夢最美

2021 年 7 月 22 日,台灣還在二、三級疫情日,我獨自一人再度前來勘查這座已完成的公園,看著 7 成多高低起伏的綠草地、剛剛種下的樹,還有 2 成多灰色的鋪面、簡單的欄杆供居民抬腿伸展,公園周圍也是灰色的長石椅。已經有人在上面漫步。這真是一座不一樣的社區公園。
宋宏燾指出,這一次從東榮公園和雙連綠地兩區居民、專業者乃至後來市府决策單位的三方共同合作,達到了一個三贏的結果。「希望這份成果能夠持續下去,成為城市建设健全發展的另一條線」。
宋宏燾心中一直有個田園城市的夢想,「田園城市是不是一種怠惰、慵懶、虛驕的幸福?綠野城市是不是有返樸歸真的素樸?」
公民有夢最美,而且夢想有時候真的可以成真。
全文轉載自CSR@天下,原文標題:不讓政府只花錢不花心思 城市規劃師宋宏燾—民生社區的追夢故事|讓台灣更美的社計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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