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取捨
經濟學裡講取捨(trade-off),也就是說每件事情有好一定會有負面的犧牲,選了一樣就不可能得到另一個,現實生活中也是如此。
今天接到一封很長的站上信,大意是一個年輕的大三、大四生看到我分享的留學資訊與部落格,生起了想要念公共政策探索貧窮與發展的夢,接下來問了生涯規劃相關的問題,這個情節和當時的我很類似,不同的是我當年更懵懵懂懂,也沒那麼早就找到自己的生涯目標,也找不到可以問的人,因為台灣似乎沒有人在念類似的東西,我只能靠著自己亂闖亂撞,走到現在這一條路。
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堅持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只是方式變了。當年的我想要在國際非營利機構工作,回當年啟發我的印度做實習,或到其他第三世界國家做研究,貢獻一己之力。這六年來,我做到了:碩士第一年的暑假,在柬埔寨做研究,挨家挨戶用翻譯的方式訪問100多戶微額貸款的貧窮戶;之後的一年,長期和微額貸款的非營利機構合作,整理貸款戶資料,分析研究,也第一次從創辦人手中接過學生研究第一名的獎狀,給了人生最大的一次英文演講,與會人員有各界非營利機構的經理人與捐贈人、學生與各種對扶貧服務充滿熱誠的有志之士,而我的名牌寫的是Keynote speaker,還要站在Podium(演講桌,上面還黏著可自由彎曲式麥克風的那種)前面(請讀者容忍我回味炫耀一下這難得的第一次!);博士生第一年的暑假,在印度展開自己初步的質化訪問,住在鄉下的村落和農夫們生活互動幾個禮拜,訪問了很多當地的婦女團體。
圖:Kids from villages in Cambodia(來源:Yating's World
而現在,這些經驗,都慢慢轉化成我研究的動力,可是熱情已不再如此強烈,取代的是對許多學者與非營利機構的批評,也對自己當年自以為是的想法與研究感到汗顏。當時選擇做研究,就是因為和非營利機構的合作經驗發現,他們做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服務,認為這是機構的使命,也不願見我研究報告中指出他們服務根本最大的疑問,是貸款的對象越來越趨向非貧窮戶,微額貸款也沒有明顯促進家戶更好的生活,而他們的反應,是樂見我的研究能力,給了我獎金,但是希望我修改所有過度直白的批評。原來,做事的人,不在乎真理或知識是什麼,他們堅持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於是我選擇了博士班,因為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怎麼做會更好。但唸了博士之後,發現世界上也許沒有真理,許多研究的結果都有其問題所在,而某些學者一心想求的是發表學術論文,也不論這些紙到底是否對真實世界有用。
於是我更困惑了,會做事的人不求事情的來由,甚至不用嚴謹的方法評估到底提供的服務有沒有效;做研究的人只求研究嚴謹、問題有趣,可以與其他學術文獻與理論對話,但是不關心這些觀點能不能被應用。當然,厲害的人是兩者能兼顧,但是世界上又有幾項兩全其美的事情。非營利機構不願意正視他們流失貧窮戶的問題,也不願意花錢評估服務是否有效,因為他們還需要顧及財務的困難,教授不問理論能被真實世界應用,不關心非自己研究領域以外貧窮國家的發展,因為他們要升等,所以要務是專心衝發表期刊的數目。而能力小如我,又有多少力量能夠兼顧,要畢業,要取得可信的資料,要在有趣的問題中和文獻對話,也滿足指導委員們對計量方法的期待,現今還得考量夫妻兩個人的生涯規劃,三不五時思鄉的情緒也會發作,最後只能選比較不愧對自己與他人的一邊站著,保持彈性,虛心學習,秉著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還要在艱困中時時提醒自己莫忘初衷罷了。
而像今天這樣美好的種子,也是我課業之餘所樂見的貢獻之一吧。

文章標籤

  • 貧窮研究室

    貧窮研究室

    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應用經濟博士,主修發展經濟。 從立志念MBA,投入行銷工作,到23歲改變人生的印度實習工作半年,終於找到關心社會實踐生命的方式,投入研究貧窮議題。從馬里蘭公共政策碩士畢業,主修國際發展與貧窮議題。曾在耶魯大學經濟系教授的研究機構從事有關微額貸款的創新與研究。在印度、柬埔寨和美國都有實務研究經驗。希望透過研究、寫作或各種社會參與,讓更多人瞭解貧窮議題、用不同形式投身相關產業。她同時在Yating's worlds分享田野調查、美國留學、與期刊論文中的心得。